其他的老頭子紛紛一臉奇怪,女學還能是什么課程,從前縣里也不是沒人辦過,雖也能識字,但主要課程不就是女則女訓這些。
姜如初神情平靜道:“縣令大人創(chuàng)辦書塾,課程自是由他老人家決定的,只是學生提過些許建議罷了。”
“哦,說來聽聽?”這老頭顯然要咬著她不放。
她頓了頓,繼續(xù)道:
“學生曾在兩所書院受教,見識過許多風采過人的師姐,她們的耀眼令我這等沒學過琴棋書畫的人自慚形穢?!?/p>
“學生久久難忘,便想效仿大同縣的書院,在我們鳳臺縣,也增添一座能學琴棋書畫詩酒花茶的女學......”
“讓鳳臺縣的女子,不論門第高低,都能廣聞女子八雅?!?/p>
姜如初心知肚明,別看這些老頑固當眾時都對她好臉相待,但他們骨子里依然是不贊同女子讀書科舉的。
從方才立碑建牌坊諸事,這些老頭子只過問許知縣,當她是個頂著“解元”之名的擺設(shè),便能瞧出一二。
霍老眉頭皺著,“女子八雅?”
“女學只招女弟子,自然是女子八雅?!彼?zhèn)定回答道。
周圍的鄉(xiāng)賢老頭子們都神情各異,卻都是恍悟之色。
姜氏女出身鄉(xiāng)野不識琴棋書畫,被人嘲粗鄙應(yīng)當是常事,難怪讓她耿耿于懷到如今,還要助許知縣創(chuàng)辦一座女學......
便是高中解元,也果然還是女子心性。
那霍家的老頭子的眉頭稍稍一松。
還是皺眉道:“高門女郎倒也罷了,你想那些平民女子跟著一起學習女子八雅,可不是一件簡單事。”
飯都吃不飽,何談琴棋書畫這等風雅事。
天真歸天真,但這姜氏女一朝揚名,竟還有惠及平民女子的志向,倒是一片赤誠之心。
姜如初那顆心緩緩的放了下來。
她從容一笑道:“建立女學,乃知縣大人愛民如子,亦是諸公慷慨高義。”
“但凡能教化一人,都算是諸公的功德一件,學生只愿將來我們鳳臺縣的女子,皆能風采出眾,不輸其他縣的女子?!?/p>
至于四書五經(jīng),史籍古文這些,只是將來女學建成后“有可能”會開設(shè),不確定的事她此時不提及,應(yīng)當不算故意隱瞞吧......
霍老緩緩點頭,終于贊同的“嗯”了一聲,周圍的老頭子們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增添女子八雅倒是新鮮事,只是怕要不少耗費。
但只要不是學些忤逆出格之事,都無傷大雅。
眾鄉(xiāng)賢紛紛向許知縣拱手,此時倒都慷慨起來。
“區(qū)區(qū)小事,我等尚還有些薄名,能助縣令大人成此大事,也算是咱們這把老骨頭還有些用處......”
“教化愚民,開辦女學,我等義不容辭!”
姜如初笑容滿面的看著這一切,看著這些德高望重的鄉(xiāng)賢,口稱大義,卻各有私心,只能默默掩藏自已眼底的嘲意。
他們輕視女子,認為女子愚昧短見,不肯正視她們的聰慧。
卻又矛盾的害怕她們這些女子讀書明理后,便無法掌控,甚至都不敢讓她們得到一個公平讀書的機會......
永順二十九年,鄉(xiāng)試大比之年。
后人據(jù)鳳臺縣當年縣志所書,這才發(fā)現(xiàn)那位鳳臺先生的第一所鳳臺女學,原來早在這一年,她剛剛高中解元后便已創(chuàng)立。
為后來她在南壁建立的上百所鳳臺女學,埋下恢弘的開篇。
等許知縣與霍老領(lǐng)頭的一眾鄉(xiāng)賢終于從東郊回來后,縣衙中等候許久的席面,才終于正式開始。
姜如初這才知曉許知縣邀這霍老的緣由,原來縣中大多數(shù)的書塾都是以他領(lǐng)頭,府城那邊的書院也有他眾多門生,得他之名才能確保順利獲得辦學準許。
她低頭沉思,有這霍老支持倒是事半功倍......但其他的事,顯然不能操之過急。
而此時女席這邊,張望的眾人頻頻失望。
霍夫人這才剛剛聽聞,自家族老竟出手給姜如初書刻碑書寫縣志之事,當即震驚得她臉色鐵青,半天說不出話!
這位族中長輩行事向來隨性,霍家的事他都難得過問一次,更別說其他外人,鳳臺縣其他的舉人高中立牌坊時,別人重禮相請他也從不出面,金貴得很。
誰知他今日竟悄無聲息的.....
尤其偏偏還是那個姜氏女.....霍夫人暗自心驚膽戰(zhàn),生怕她給霍家這位長輩透露什么口風。
那件事她除了身邊的霍嬤嬤之外,誰也不曾知曉,退婚當日知曉的那些下人也早被她處理干凈了。
霍夫人氣得頭昏眼花,但又不敢顯露半分,若是霍家那些族老知曉那件事……從前倒罷,可如今那姜氏女高中解元,這就不好說。
說不得霍家那一堆死老頭子,還會想成個“雙解元”的佳話...…
可她家衍舟在國子監(jiān),聽聞?wù)苊髟鹿鞯馁p識,怎能在這關(guān)口..….霍夫人臉色幾經(jīng)變化,提著心死死的盯著門口。
但她左等右等好半天,遲遲不見那姜如初來女席這邊入座。
正等得不耐時,這才從仆從口中聽聞,因霍老欣賞那女解元的文章,早已邀她在男席那邊落座,氣得她差點沒撅過去......
在場眾女客中,段柔也一直心不在焉的張望門口,所以只有她留意到那霍夫人陰沉的神色,也逐漸皺起眉頭。
姜女郎身為解元,早已將女子名聲置之度外,在男席宴客有什么奇怪的,何至于這位霍夫人的臉色如此難看......
而此時男席那邊,臉色難看的就不止一人了。
姜常德與姜常富二人,今日臉色十分黑的前來赴宴,整個姜氏男客就這么可憐的一桌席面,怎的能叫二人歡喜得起來。
周圍的高門來客無一不是在瞧姜氏的笑話,誰都知曉他們姜氏如今只是為那女解元掛個家族名頭而已,何等難堪……
正憋著一口氣時,突然聽聞大門口那奴仆唱禮:“盛京趙氏送來賀禮,賀姜解元高中大喜!”
滿堂賓客忽的一靜。
二人黑如鍋底的臉色忽的變白,胸中那一口氣悄然散去。
難道,這是要連個名都不讓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