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周勇利用了范家翠內(nèi)心深處最脆弱、最渴望的\"家\",以感情為幌子,輕易地把她拖進(jìn)了這萬劫不復(fù)的泥潭。
肖俊峰想到,如果不是自己找周家兄弟報仇,或許范家翠不會因此受連累。
看著癱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幾乎要背過氣去的范家翠,那句\"我想有個家\",如同一把鈍刀,反復(fù)在肖俊峰心里切割,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幫她走出這個陷阱。
他也知道,此刻任何勸解的言語都蒼白無力,她需要一次徹底的崩潰,才可能醒悟。所以沒有去安慰,也沒有去攙扶。
巷子外是喧囂的市井,巷子里是壓抑到極致后爆發(fā)的悲鳴,這鮮明的對比,更顯得眼前這一幕無比凄涼。
過了許久,范家翠的哭聲漸漸轉(zhuǎn)為低低的啜泣。
肖俊峰這才開口,陳述一個殘酷的事實,也坦誠自己的過往:
\"翠姐,周家兄弟的傷,是我下的手,知道輕重,周強的腿和手,已經(jīng)很難恢復(fù)。\"
范家翠沒有被肖俊峰的坦白驚到,她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輕聲道:
\"當(dāng)天晚上,看你跳窗那么靈活,那么高跳下去還平安無事,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第二天聽聞兩兄弟出事,我就猜測很大可能是你。\"
肖俊峰試探性地問道:\"既然猜到是我,應(yīng)該告訴過周家兄弟吧。\"
范家翠搖了搖頭道:\"那是他們兄弟倆自作孽,我雖然喜歡周勇,但還沒有徹底喪失良心、顛倒黑白的地步。\"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認(rèn)命后的疲憊,卻又透著一絲殘存的清醒。
\"周強在廠里仗勢欺人,周勇仗著有這么一個哥哥,到處沾花惹草。以前當(dāng)著我的面就去糾纏、騷擾巧巧,我心里難受,只是……\"
她低下頭,哽咽著繼續(xù)道:“只是我自己沒出息,管不住這顆心,不能拿周勇怎么樣,就把心里的怨氣轉(zhuǎn)嫁到你和巧巧身上。\"
她猛地抬起頭,近乎卑微地懇求:
\"俊峰,我知道自己以前不是人。但巧巧是個善良的女人,以前苦口婆心勸我,我還說她‘多管閑事’,現(xiàn)在我沒臉見她,請你替我跟她說聲對不起。\"
肖俊峰聽到這樣的懺悔,心里也是五味雜陳,好在范家翠心里還存著是非,知道愧疚,并沒有完全麻木。
他輕聲安慰道:\"過去的事,巧巧根本沒有放在心里,聽到周勇在電玩城里那么對你,是她要求我出面,看看能不能幫你,這就是我等在這里的原因。\"
范家翠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有感動,也有更深的無地自容。
她沒想到鐘巧巧已經(jīng)離開巨龍,還惦記著她這個不算友好的同事。
肖俊峰趁著她心緒波動,故作隨意地岔開話題:\"翠姐,你是在那家電玩城里做事?\"
范家翠此刻心理防線脆弱,沒什么防備地點了點頭,低聲道:\"嗯,在三樓。\"
\"三樓?\"
肖俊峰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點好奇,\"聽說那地方門檻挺高,玩得很大,都是玩些什么花樣?有沒有二樓的輪盤刺激?\"
范家翠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帶著一種身處其中的麻木口吻解釋道:
\"上面是賭注很大的翻牌機,一臺機子一天就能贏大幾千。還有賭馬、賭足球這些,專門有人接單下注。\"
她頓了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屈辱:\"如果客人有需要,還能叫女孩子陪玩,按小時算錢,一個鐘五十塊。要是想帶出去,'快餐'三百,包夜五百。\"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接著說道:\"電玩城隔壁那棟房子,就是做那事的地方,每次他們要抽走一半的收入。\"
說出來這番話,她的頭垂得更低了。這些平日刻意不去細(xì)想的骯臟規(guī)則,此刻攤開在曾經(jīng)認(rèn)識的人面前,讓她無比羞愧和難堪。
肖俊峰聽到這至關(guān)重要的信息,心里也是震撼不已。
他相信,這樣豐厚利益的灰色產(chǎn)業(yè),戒備肯定不像表外看到的那么簡單,即便自己踹著兩千元最低消費,也未必能進(jìn)到三樓。
他臉上依舊維持著平靜,只是眼神略微深沉了些,接著問道:“有沒有客人自帶女伴呢?”
范家翠如實道:“有,許多港臺老板嫌里面的小姐不夠漂亮,都是自帶女伴,找我們陪玩的一般都是本地人?!?/p>
肖俊峰已經(jīng)了解到遠(yuǎn)超預(yù)期的信息,知道不能再問下去,以免引起范家翠的警覺或更大的情緒波動。
\"原來是這樣……\"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語氣依舊平和,\"翠姐,你就沒有想過離開那樣的地方嗎?\"
\"離開?我能去哪里?回去讓家里人指著鼻子罵'破爛貨'?還是換個地方,繼續(xù)被別的'周勇'騙?”
范家翠嘴角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絕望中帶著自嘲:
\"我已經(jīng)臟了……爛了……就在這里爛到底,希望能等到周勇回心轉(zhuǎn)意的一天。\"
她那破罐子破摔的心態(tài),讓肖俊峰明白,此刻強行勸說毫無意義,甚至可能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更重要的是,范家翠連接著電玩城內(nèi)部,如果現(xiàn)在強行把她拉出來,很大可能會引起尹金成或周勇的警覺,自己針對尹金成的計劃將前功盡棄。
理智與同情在他心中激烈交戰(zhàn)。最終還是理智占據(jù)了上風(fēng)。
他沉默了片刻,用一種不顯得刻意和同情的語氣說道:
\"人活著,總得給自己留條后路。我和巧巧在寶屯村愛高9號門對面開了家小飯館,叫'同舍食鋪'。其實這個名字也包含有你我之間的緣分,因為我們曾經(jīng)住在一個屋檐下。\"
他著重強調(diào)彼此之間的緣分,接著委婉道:\"如果你哪天覺得走投無路,或者想找個地方喘口氣,可以去那里找巧巧,一口熱飯,一個暫時落腳的地方,絕對沒有問題。\"
\"你們都開飯館了?\"
范家翠驚訝地說道,渾濁的眼里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淚光,混雜著驚訝、羨慕,還有更深的自慚形穢。
\"是巧巧在打理。\"
肖俊峰平靜地確認(rèn),目光坦誠地看著她,\"我們都在努力往前走,想活出一個人樣,你也一定要堅強。\"
這句話像一根細(xì)針,輕輕扎在范家翠心上最痛的地方。
她看著眼前的肖俊峰,想起他剛住進(jìn)308宿舍的樣子,別人都在掙扎著向前,而自己卻在這骯臟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她嘴唇哆嗦著,剛止住的淚水又涌了上來,聲音里帶著無盡的苦澀和自嘲:
\"你們總算熬出頭了,真好。可我這灘爛泥,怕是再也糊不上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