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劉琦派呂范出征,既是要借其才能,也是要給所有降將一個信號:在他劉琦麾下,唯才是舉,不問出身。
而事實上,劉琦派呂范出征也不單是給所有降將一個信號,還有就是對呂范的能力以及身份一重考量。
不論是史書記載還是江夏之戰(zhàn)中的實際表現(xiàn),呂范都展現(xiàn)出了過人的才干。
若非孫權剛愎自用,拒不采納呂范的建言,此刻劉琦即便收復了江夏,恐怕也只能困守這一郡殘破之地,終日除了處理政務,便是與后宅的大喬耳鬢廝磨,對著廣袤的江東六郡干瞪眼。
以一郡疲敝之師,如何能與坐擁六郡的孫權抗衡?
“蔣將軍?!?/p>
劉琦突然開口,將兀自出神的蔣欽驚醒。
“末將在!”蔣欽急忙收斂心神,出列行禮。
劉琦溫言道:“靖江營水師操練之事,還要勞將軍多費心。來日經(jīng)略江東,水師便是重中之重?!?/p>
劉琦這話說得平淡,但卻讓蔣欽精神一振——主公這話中深意,莫非......
不待蔣欽細想,劉琦已起身拂袖:“今日便議到此,諸位各去準備?!?/p>
眾將齊聲領命,魚貫而出。
蔣欽走在最后,忍不住回頭望去,恰見諸葛亮留在廳中與劉琦低聲交談。
蔣欽忽然意識到,方才主公那番話絕非隨口一提——這是在告訴他,來日必有他用武之地。
望著蔣欽離去時明顯輕快幾分的步伐,劉琦眼底掠過一絲了然。
這些江東降將個個都是人杰,若只讓他們終日操練士卒,未免太過可惜了。
而待眾人散去,諸葛亮輕搖羽扇:“主公方才對蔣將軍的提點,可謂恰到好處?!?/p>
劉琦把玩著案上的兵符,微微一笑:“良駒需有馳騁之志。況且...”
劉琦目光轉向江東輿圖,“來日橫渡攻略江東,少不了蔣公奕這樣的水戰(zhàn)良將?!?/p>
說著,劉琦轉身看向諸葛亮,神色轉為鄭重:“只是如此一來,又要勞煩孔明身兼數(shù)職了?!?/p>
“屯田之策,如今在安陸試行頗見成效,正該在全郡擇宜推廣,眼下又要為東征大軍籌措軍需...”
諸葛亮從容一揖:“此皆亮分內之事。安陸屯田已見成效,今歲秋糧可望增收三成。軍需調度方面,亮已命人清點府庫,三日內便可擬定詳冊呈報?!?/p>
“有孔明在,我確實省心不少。”劉琦輕嘆一聲,“待廬江平定,江東門戶大開之時,今日這些操勞便都值得了?!?/p>
而這時,諸葛亮羽扇微頓,神色忽然變得凝重:“亮本不該過問主公私事,但主公連日留宿大喬閨中,此事恐有不妥?!?/p>
諸葛亮見劉琦欲言又止,又正色道:“主公當知,當初正是與安陸黃氏聯(lián)姻,才得江夏世家傾力相助?!?/p>
“而黃氏不僅將嫡女月英許配主公,更在此次收復江夏之戰(zhàn)中不但出錢出糧,還聯(lián)合各世家出錢出糧,鼎力相助出力頗多,若主公終日留宿大喬處,難免讓黃氏難堪?!?/p>
聞言,劉琦神色一凜:“月英與我相敬如賓,我從未輕慢?!?/p>
“正因如此,更該謹慎?!?/p>
諸葛亮羽扇輕點案幾,語重心長道:“大喬國色,亮知主公難以割舍。既如此,不若早定名分?!?/p>
“外室終究有損清譽,若傳出去說主公終日留宿他人遺孀處卻無名無分,恐傷賢名?!?/p>
劉琦聞言沉吟,指尖輕叩案幾:“孔明思慮周全。只是...此時納妾,不是亦會寒了黃氏之心?”
諸葛亮羽扇輕搖,從容應道:“主公所慮極是,不過此事易耳。”
“主公只需分兩步,一、納妾之儀當從簡,擇一吉日迎入后宅即可,不必驚動各方?!?/p>
“二、至于月英夫人處...”
諸葛亮稍作停頓,見劉琦凝神傾聽,便繼續(xù)道:“主公可借江夏大捷之機,攜夫人回襄陽省親?!?/p>
“一來向景升公述職,二來補全當初未完之禮?!?/p>
“當初主公與月英夫人婚事倉促,未循六禮之制,正好借此機會在景升公面前執(zhí)子婿之禮,全了禮數(shù)?!?/p>
劉琦聞言不禁一怔:“父親那邊.....”
在劉琦這個穿越者的認知里,婚姻重在兩情相悅,那些繁文縟節(jié)不過是形式。
況且如今他立下光復江夏的大功,父親怎會因當初未行全六禮這等小事怪罪?
而諸葛亮見劉琦神色變幻,只當劉琦在擔憂劉表怪罪,便溫聲勸解道:“景升公若見主公夫婦和睦,自然不會計較前事?!?/p>
諸葛亮微微一笑,“況且主公立此大功,景升公歡喜還來不及。而補全禮儀,既顯主公孝心,也讓月英夫人得享應有的尊榮?!?/p>
諸葛亮羽扇輕點,繼續(xù)剖析:“況且黃氏為江夏望族,全了六禮,對安撫江夏士族大有裨益。”
劉琦聞言恍然,原來這看似繁瑣的禮儀竟有如此深意,當即頷首:“原來如此,那便依孔明所言?!?/p>
隨后劉琦略作沉吟道:“至于大喬...就先安置在城西別院,待從我襄陽歸來后再行納聘之禮?!?/p>
“如此既全了禮數(shù),也不至落人口實。”
諸葛亮聞言,意味深長地看了劉琦一眼:“主公既已決斷,亮便再多言一句——嫡庶之別,關乎社稷。望主公謹記,嗣子當出正室?!?/p>
劉琦會意,苦笑道:“孔明之意,我明白了,月英為正室,理當如此。”
“主公英明?!敝T葛亮躬身一禮,隨即又道:“既然主公決意往襄陽省親,亮這就去將近日政務整理成冊,以便主公向景升公述職?!?/p>
是夜,郡衙署內燈火通明。
諸葛亮與龐統(tǒng)徹夜未眠,將連日來的政務軍務整理成詳冊。
直至晨光熹微,二人方捧著文書往正堂而去。
翌日清晨,當?shù)谝豢|曙光映照在夏口城頭,諸葛亮與龐統(tǒng)已捧著連夜整理好的文書在州牧府等候。
“主公。”
諸葛亮率先呈上厚厚的卷宗,“這是連日來整理的江夏戰(zhàn)果與善后總結?!?
劉琦展開總覽圖冊:“此戰(zhàn)共收復江夏全境十五縣,繳獲大小戰(zhàn)船五百余艘,糧草四十萬石?!?/p>
“此戰(zhàn)迫降及俘虜江東士卒共計一萬六千余人,經(jīng)遴選剔除老弱后,擇其中六千精銳補入各營,另選五千擅水戰(zhàn)者編入靖江營,其余老弱則分授田畝,編入屯田,以實倉廩?!?/p>
這時,諸葛亮見劉琦已經(jīng)看完圖冊便將話題轉向未來的規(guī)劃:“主公決意遷郡治于夏口,亮已初步擬定升級方略?!?/p>
說著諸葛亮又將一圖冊在案上鋪開,指尖劃過繪制的城防布局,“除增筑甕城敵臺、改建箭樓、遷移絞盤室等既定章程外,亮覺得應當將向北擴建城池,將望江嶺納入城防體系。”
諸葛亮指尖點落在北面新規(guī)劃的城墻線上:“新城墻將延伸至望江嶺山脊,同時在望江嶺上修筑烽火臺與瞭望臺,屆時可俯瞰數(shù)十里江面,水寨、碼頭盡收眼底,敵軍動向一覽無余。”
諸葛亮手中圖冊上清晰標注著新建城墻長三里七分,需征用民夫五千,工期兩月。
劉琦仔細端詳著圖冊上連綿的新城墻線,見連瞭望臺視野范圍、砲位射界都用工筆細描,不由贊嘆:“將望江嶺納入城中,進可監(jiān)視江面,退可固守待援??酌鞔瞬?,可謂一勞永逸?!?/p>
諸葛亮躬身道:“目前宋濂所部已開始清理嶺上雜木,土方工程三日后動工。若調度得當,兩月后望江嶺便能與主城連為一體。”
龐統(tǒng)見諸葛亮稟告完畢,當即捧著新修訂的兵冊上前:“主公,全軍整編已畢,各校尉皆按定制三千編制整訓,以及各部兵力明細?!?/p>
劉琦接過兵冊,只見,兵冊清晰展現(xiàn)了劉琦麾下重整后的各部兵力明細。
除魏延的江陵營五千與王朗的章陵郡兵四千和陳應的襄陽營五千作為特例外。
其余諸位校尉皆按定制領三千部曲:討逆校尉黃忠掌三千弓弩手,橫江校尉甘寧領三千錦帆水師,忠勇校尉周倉正著手補充其三千部曲,奉義校尉宋濂則因戰(zhàn)役損耗,其本部目前暫有只兩千人。
而所有在江夏之戰(zhàn)中受損或尚未滿編的部隊,皆已由遴選出的江東降卒精銳補足。
靖江校尉呂范、蔣欽情況特殊,二人共領五千水軍,均由擅水戰(zhàn)的降卒整編而來。
另載有新設的左右牙門校尉:趙云任左牙門校尉,專司統(tǒng)領騎兵;陳武因生擒周瑜之大功,被破格擢升為右牙門校尉,執(zhí)掌主公親衛(wèi)。
以及黃祖舊部,駐守在西陵的江夏都尉蘇飛兩千余人和江夏北部都尉張威兩千人。
兩部精銳合計兩千人,皆是從各營嚴格選拔出來的驍勇之士。
而看完陸師諸校尉部曲兵力明細后,劉琦將冊籍翻過一頁,這一頁是詳陳水師的情形。
劉琦的水師其根基由三部分構成:最初是黃忠交割出的三千長沙水師,與劉琦在江陵時親籌的二千水軍,合為五千之眾。
然后就是甘寧的錦帆營三千,江夏一役后,更整編收降了黃祖舊部及江東善戰(zhàn)降卒,得近萬人,如今水師總力已逾一萬五千。
而大小戰(zhàn)艦如下:現(xiàn)有樓船五艘可為旗艦,艨艟百四十列陣在前,斗艦百五十巡弋左右,走舸三百往來策應,各船配屬士卒、舵工、棹卒皆標注在冊,舟艦連云,旌旗蔽空,足可縱橫江表。
龐統(tǒng)見劉琦細觀水師戰(zhàn)艦配置,便指向江防圖詳解:“如今水寨分設三處:夏口主營泊樓船、艨艟,西寨駐斗艦,東灣棲走舸。三寨呈犄角之勢,各距十里,烽燧相望。”
劉琦合上冊籍時,眼底映著江防圖上連綿的船陣:“數(shù)月此時,我等尚困守江陵,而今觀此冊,方知何為舟師之盛。”
劉琦執(zhí)冊而立,只感覺胸中豪氣翻涌。
想數(shù)月前領命離襄陽時,除陳武所率數(shù)十親衛(wèi),唯有諸葛亮、徐庶二人相隨。
而今卻坐擁四萬二千虎賁,千五百戰(zhàn)船,據(jù)江夏要沖,收廬江在望。
觀天下勢,曹操袁紹相持官渡,孫權新敗元氣大傷,此刻竟是他這個昔日“軟弱長子”最有騰挪之機。
而觀天下勢,曹操與袁紹在官渡苦苦相持,孫權新敗元氣大傷,劉備更被汝南太守蔡陽、都尉李通所困,龜縮在汝南邊角,茍延殘喘。
日后的御三家,此刻群雄困頓,竟是他這個昔日被譏為軟弱的長公子獨領風騷。
劉琦忽將兵冊往案上一按,朗聲笑道:“昔日在襄陽請命時,滿堂諸公皆暗笑我自不量力,謂我此去不過螳臂當車,自尋死路?!?/p>
“而今我非但未如他們所料兵敗身死,反而收復江夏,當我攜此全勝之勢重返襄陽后,不知當初那些斷言我必敗之人,可還記得'自尋死路'四字?”
諸葛亮羽扇輕搖:“蔡都督當時確曾放言'若公子真能安定江夏,瑁當親執(zhí)馬鞭相賀?!?/p>
龐統(tǒng)在旁撫掌:“統(tǒng)已命人備好荊州最好的馬鞭!”
劉琦聞言輕嗤:“可惜蔡都督此刻正在荊南與武陵蠻相持,怕是趕不上這場慶功宴了。否則倒真想看他如何執(zhí)鞭相賀?!?/p>
這話引得諸葛亮與龐統(tǒng)相視莞爾。
諸葛亮羽扇半掩笑意:“亮已著人將主公收復江夏的捷報抄送荊南大營?!?/p>
龐統(tǒng)拊掌大笑:“蔡都督見信時,怕是要把馬鞭攥出水來!”
三人頓時哈哈大笑,朗朗笑聲在議事廳中回蕩。
而正當劉琦與諸葛亮、龐統(tǒng)在談笑風生之際。
夏口城北面官道上忽然揚起漫天煙塵。
守城士卒極目遠眺,但見一里開外蜿蜒行來浩蕩車隊,數(shù)十輛牛車在近千名士卒護衛(wèi)下迤邐而來,旌旗招展間隱約可見劉、黃等字號。
城樓哨塔上立即響起警鐘,值守軍侯扶垛遠望,正要下令戒備,卻見一騎快馬絕塵而來。
那騎士在護城河前勒馬高呼:“安陸眷屬車隊到!黃夫人車駕已至!”
軍侯聞言神色一肅,立即吩咐左右:“速報主公!所有人等即刻清掃城門甬道,灑水凈街!”
守城士卒聞令而動,有人飛馬趕往郡守府,其余人急忙取來掃帚水桶,將城門內外石板路灑掃得一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