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行只為探查,壓根沒想動手,第一念頭便是轉(zhuǎn)身逃跑。
可云雀周身氣息已鎖定他。
退無可退之際,他只能咬牙發(fā)難,右手慌忙摸出一把短刃,身形倉促撲出,刀鋒帶著幾分慌亂的破風(fēng)之聲劃過去。
云雀足尖輕點,身形如柳絮般輕盈側(cè)身。
輕易避開。
不等黑影收勢,云雀左手已閃電般探出,精準扣住其手腕。
指節(jié)用力一擰,只聽“咔嚓”一聲輕響,黑影吃痛悶哼,短刃脫手落地。
他掙扎著想抽回手。
卻被云雀死死鉗制,半點動彈不得。
“身手不錯,可惜火候未到,且心不在這里?!痹迫嘎曇羟謇?,帶著幾分嘲弄。
隨即,她松開黑影手腕。
反手便給他兩記響亮的耳光。
“啪”“啪”兩聲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黑影臉頰瞬間腫起,屈辱與焦灼交織,卻仍無心戀戰(zhàn)。
只想趁機掙脫。
他猛地發(fā)力弓身,試圖從云雀手下掙脫。
云雀眼神一凜,手腕翻轉(zhuǎn),拔出腰間匕首,順勢劃向他的喉嚨。
刃風(fēng)呼嘯而過……
黑影只覺脖頸一涼,下意識偏頭躲閃。
竟險險避開。
他心中狂喜,只當是絕境中覓得生機,哪顧得上多想。
趁云雀“失手”的間隙,踉蹌著后退兩步,轉(zhuǎn)身便沖向院墻,一躍而上,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云雀握著匕首,看著他倉皇逃竄的背影,眸底掠過一絲了然的笑意,自始至終都沒有追趕的意思。
她抬手拭去匕首上的微塵,利落收刀入鞘。
黑影踉蹌著沖出鄭府院墻,不敢有片刻停留,在夜色中七拐八繞,專挑僻靜小巷疾行。
冰冷的夜風(fēng)刮在臉上,卻驅(qū)不散后背的冷汗。
那冷汗浸透衣衫,黏在皮膚上,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足足奔逃了半炷香,確認身后無人追蹤,他才扶著墻角劇烈喘息。
稍作平復(fù)后,他又提氣趕路。
最終轉(zhuǎn)入謝府后街,熟門熟路地繞到后院,推開一扇不起眼的角門,踉蹌著跌了進去。
“砰”的一聲帶上門,他反手扣住門閂。
這才脫力般靠在門板上,粗重地喘著氣。
抬手一把扯下頭上的黑布,露出陸從一蒼白驚惶的臉。
他額前發(fā)絲被汗水黏住,貼在皮膚上,眼底滿是驚魂未定的余悸。
屋內(nèi)燭火搖曳。
謝景早已端坐于桌前,目光平靜地注視著他一系列慌亂的動作。
直至陸從一抓起桌上的茶壺,對著壺嘴猛灌了幾口,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平靜:“如何?”
陸從一被茶水嗆得咳嗽兩聲,斷斷續(xù)續(xù)地說:“看……看……”
“看到了?”
“看不到!”陸從一一口氣終于順了過來。
謝景目光落在他那張紅腫的臉上。
兩道清晰的手掌印赫然顯現(xiàn)。
陸從一抬手摸自己的臉,疼得他齜牙咧嘴。
云雀那姑娘,手勁真大。
他撅起嘴,帶著幾分控訴的委屈對謝景道:“我差點就回不來了,溫姑娘身邊那個侍女,身手利落得不像話,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脫險。”
他添油加醋地渲染著當時的兇險。
話鋒一轉(zhuǎn),又忍不住往自己臉上貼金:“尤其是最后,她拿匕首直逼我喉嚨,那刀快得像閃電,還好我反應(yīng)迅速,側(cè)身避開了,不然你現(xiàn)在就見不到我了?!?p>他說得唾沫橫飛。
卻沒注意到謝景的目光已落在他的領(lǐng)口——那深色的夜行衣領(lǐng)口處,一道細細的刀痕清晰可見。
“不是你身手好,”謝景開口,“是她根本沒想殺你?!?p>“可她明明都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p>“她知道是你?!敝x景淡淡道。
“不會吧?”陸從一抓起桌上的頭套和面罩重新罩上,只露出一雙眼睛,語氣帶著幾分篤定,“我當時穿得嚴嚴實實,就露出這一雙眼睛,她怎么可能認出我?你看,這樣看得出來是我嗎?”
謝景無語到了極點。
陸從一那雙眼睛,眼尾微微上翹,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幾分不自知的柔媚。
眼型纖細,瞳仁清亮。
辨識度高得離譜。
稍具眼力的人一眼便能認出他。
陸從一看著謝景那“猶如在看傻子”的表情,得到了回答。
他拍著大腿道:“我說云雀姑娘最后一刻收了手,合著是早認出我了!”隨即又湊近兩步,語氣急切,“那現(xiàn)在怎么辦?鴛鴦居還探不探了?”
謝景目光沉了沉:“你潛入時,屋里當真什么也沒有?”
“黑燈瞎火的,我扒著窗紙看了半天,連個人影都沒瞅見。”他忽然頓住,眼神里多了幾分困惑,“溫姑娘該不會……又消失了吧?”
這話一出,屋內(nèi)靜了幾分。
當初在徽州辦完沈家的事后,溫毓就消失過一段時日。
如今梁生的事剛了,她又突然閉門不出。
形同隱匿。
謝景垂眸望著茶盞中晃動的漣漪,腦海中閃過那日的幻象——赤紅火漿之上,一道纖弱的身影被流光鐵鏈死死鎖住,每一次掙扎都似牽動著無形的絲線,狠狠扯著他的心脈,疼得他幾乎窒息。
這般想著。
那股痛意似乎又席卷重來。
他按住胸口,眼底掠過一絲沉凝。
溫毓的行蹤、詭異的幻境……
樁樁件件,都透著不簡單!
這時,屋外忽然傳來腳步聲,一名仆從在外面稟報:“公子,您吩咐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什么東西?”陸從一轉(zhuǎn)頭問謝景。
謝景收回思緒,壓住痛意:“周固過兩日便要動身了,我給他備了些常用之物?!?p>“我當是什么?!标憦囊秽托σ宦?,“伯安侯府家底豐厚,早把他的行囊備得妥妥當當了,哪還缺你這點?”
三天后,天剛蒙蒙亮,晨霧如輕紗般籠罩著城外長亭,空氣中彌漫著青草與露水的微涼氣息。
謝景立在亭中,依舊一身玄色錦袍。
陸從一則挎著個朱紅食盒,頻頻望向出城的方向,他的臉已經(jīng)消腫了,看不出手掌印。
很快,就見周準和周固騎著高頭大馬而來。
身后跟著兩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