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陳向前的詢問,陳落表示自己不想看。
只是在場的人當中,除了還沒到的陳墨之外,也就只有他在名義上和陳向東的關系是最近的。
哪怕他們斷了親,可終究頂著陳向東二兒子的身份,這點兒他得認。
因此,看著眼前一雙雙滿含憋屈的目光,陳落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個你們現(xiàn)在問我也沒用,就算我說將陳向東的墳移出去,陳墨不認咱們也沒招兒,與其在這里僵著,不如等他們人到了,咱們再做決定?!?/p>
“讓那個兔崽子做決定?”
“不行啊小落,小墨那個兔崽子現(xiàn)在也是勞改犯,他做的決定大家伙兒可不認?!?/p>
“沒錯,這事兒那個小犢子他做不了決定,小落,大家伙兒都聽你的,如果你不想給他挪墳,那大家伙兒也就認了!”
“小落,啥都別說了,直接下決定吧?!?/p>
陳落剛說完,周圍的村民便炸開了,烏泱泱的喊了起來,死活不同意讓陳墨做決定。
甚至就連陳向前也對著他搖了搖頭:“小落,公社那邊來人說了,市里面的人還等著回呢,讓咱們先將前期工作做好,所以你看……”
陳落哭笑不得的攤開手:“那你們讓我咋說?我的意思自然是不管這事兒,畢竟大家伙兒也都知道,他陳向東不但要賣了我閨女,失敗后還帶著一群持槍人販子堵我家門。
大家伙兒只是覺得他是個壞分子,可他對于我來說基本上和不共戴天的仇人差不多了,所以我做的決定難免有什么不妥。
既然大家伙兒不想讓陳墨做決定,我看不如這樣,今天村兒里的族老都在,咱們讓幾位族老做決定,這樣不管是誰都服,你們說呢?”
“成,那就這么決定,讓幾位族老做決定!”
陳向前也不等周圍的村民開口,便直接拍板定了下來。
有了陳向前的話,村民們便第一時間將目光落在了人群前面和陳孝連站在一起的族老身上。
其實陳孝連也勉強算得上是村里的族老,只不過他到底是差了一輩兒,站在旁邊覺得格外別扭。
反倒是那些族老們則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近些年,隨著各種規(guī)則政策的出臺,他們的地位一降再降,幾十年過去,他們已經很少在村里面做什么決定了。
現(xiàn)在陳落將這個決策權交給他們,倒是讓他們想起了以前的榮光。
當即幾個人便圍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講了起來,至于事后陳墨會不會找麻煩?
別鬧了,陳墨那個小犢子到了他們面前得喊太爺爺,敢炸刺兒試試?錘不死他!
其實這件事情基本上不用商量,陳向東給村子里抹黑的事實是鐵一般存在的,想擦都擦不掉
因此,僅僅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一個看上去最少七十多的老人走了出來,大聲道:“經過我們幾個人的商量,決定將陳向東移除族譜,墳地另選,但考慮到他身為陳家血脈,所以墳地不宜太遠,便在此地向北八十米,大家以為如何?”
這位族老說話的同時,一個老人已經領著兩個年輕人走到了他說的地方。
看著被他們選出來的位置,村里人全都懵了。
倒不是說選的多好,而是太差了!
那地兒基本上都在半山腰了,而且那一片地方就連守村人都不怎么過去,導致那個地方荊棘叢生,荒草遍地。
地面上的落葉足有半米多厚。
將陳向東的墳地放到那個地方,這和直接流放也沒有什么區(qū)別了。
這時,哪怕是剛剛嚷嚷的最厲害的人,此時也有些不忍心了,尤其是那些和陳向東年紀差不多的,更是面面相覷,有許多話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咽不下去,難受的要死。
陳向前看著沉默不語的眾人,又看了看滿臉無所謂的陳落,重重的嘆了口氣,道:“不太妥當,六爺,我看不如這樣,將向東的墳從祖墳向東北挪出去三十米,這樣既將他移了出去,也不至于讓他變成孤魂野鬼,如何?”
話音剛落,陳落便連忙拽住了他的衣袖,低聲道:“叔兒,慎言!”
幾位族老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前面說著讓他們做決定,現(xiàn)在他們拿了主意卻又被否了,那滋味兒,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讓他們說呢。
若是放到幾十年前,他們說啥也得將陳向前這個忤逆犯上的小輩關禁閉,請家法。
可現(xiàn)在人家才是村長,是組織認可的干部,他們就是幾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什么也做不了。
最主要的是,陳向前剛說完,村民們便紛紛點頭答應了下來。
畢竟他們只是覺得陳向東丟了他們陳家村的臉,又不是真的跟陳向東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做的太絕。
至于陳落就更簡單了,他甚至都不想去管陳向東的爛事兒,哪怕直接讓陳向東進祖墳他都不會說什么。
畢竟以后他很大概率不會落葉歸根,世界那么大,前世沒時間,沒精力,也沒心思,可這輩子,他想去看看。
有了決定之后,陳向東便立刻招呼人開始挖坑。
幾十個人輪番上陣,短短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一個長兩米,深一米五的大坑便挖了出來。
而市里面來的車,幾乎是掐著點兒停在了人群的前面。
隨后司機率先從車上跳了下來,并且抬槍對準了后座上的陳墨,防止他在人多的地方鬧出什么幺蛾子。
這一幕直接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嚇到了,就算是陳落也有些驚訝,想著陳墨在監(jiān)獄里面到底做了什么事兒,竟然讓公安如此對待他?
接著其他三個公安陸續(xù)下車,最后陳墨才抱著個骨灰盒,雙腿軟的跟面條子似的從車上下來,落地的時候差點兒沒直接栽過去。
落地后,一個公安直接摁住了陳墨的肩膀,沉聲道:“過去!”
陳墨欲哭無淚的點了點頭,抱著骨灰盒緩慢的朝著人群走了過去,雙眼更是不停的四處亂瞄。
就在他看到陳落的時候,雙眼猛地亮了起來,沖著陳落便開口喊道:“二哥,二哥我錯了,你救救我,監(jiān)獄的日子我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砰!
他的話還沒說完,他旁邊的公安便直接抬起槍托,對著他的后背重重的砸了下去,陳墨甚至沒來得及喊叫,整個人便朝著前面撲了過去,砰的一聲趴在了地上不停的抽搐著。
嘶……
周圍的村民全都被這個畫面嚇得抽了口涼氣,而后紛紛看向了陳落。
可陳落就像是沒看到似的,臉上帶著平靜的表情搖了搖頭,救陳墨?
現(xiàn)在不可能,甚至這輩子估計都沒什么可能了。
陳墨的自私已經刻進了骨子里,改不掉了,陳落傻了才會去救他。
噗……咳咳……
陳墨咳了一大口鮮血,剛要喊出聲,便看到自己的面前多了一根黑漆漆的槍管,霎時間,他所有的話全都被強行咽了回去,無聲的落下了眼淚。
忍著后背上傳來的劇痛,撐著盒子站了起來,在公安的帶領下一步步的朝著墳地走去。
陳向前有心想說什么,但他只是個小小的村長,在公安面前著實沒什么面子,只能同情的瞥了一眼陳墨后,領著公安走到了挖好的大坑前面。
看著離祖墳那邊最少三十米遠的坑,陳墨雙眼一黑,這是將他爹給從族譜里面除名了?
那他呢?
他現(xiàn)在也是蹲過笆籬子的勞改犯,村里面會不會以后也不讓他進祖墳?
尤其是這段時間他也想通了,這輩子基本上不可能有機會讀大學了,那么以后他指定是要在村子里生活的,可現(xiàn)在這個情況,他以后還咋回來?
不管陳墨怎么想,有公安在后面催著,他也只能草草的將陳向東的骨灰盒放進了盒子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以后自己的悲慘生活,他竟然趴在盒子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多孝順呢。
陳向東就這么下葬了,動靜比陳道的稍稍大了一點兒,但也有限。
沒有哭喪,沒有賓客,只有陳墨一個人的哭聲響了十多分鐘,僅此而已。
埋好土后,陳墨便失魂落魄的被幾個公安押上了車,村里的人也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說著剛才的事情回了家。
陳落走在人群最后面,臉上沒有悲傷,沒有欣喜,雙眼深邃的好似一波汪洋。
陳道的死讓他心底的執(zhí)念崩開了一道裂痕,陳向東的死則讓他的執(zhí)念徹底崩碎,重生回來接近一個月的時間,他總算是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輕松。
至于云翠和陳墨,已經完全被他從心底清理了出去,直到這一刻,他才算是徹徹底底的和前世的自己告別。
“呼……”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他忽的停下了腳步,長長的吐了口氣,露出了一抹來自內心深處的笑容,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家里,四個閨女已經睡了,但梁曉燕卻守在門外等著他。
看到他回來,梁曉燕露出了松了口氣的表情,飛快的朝著他飛奔了過去,直接撞進了他懷里,低聲道:“當家的……”
陳落明白梁曉燕的心情,還是那句話,梁曉燕沒有經歷過前世他的經歷,所以在她看來,陳向東和云翠雖然可惡,但大錯并未鑄成,再加上她心地善良,現(xiàn)在看著陳向東被槍斃,陳道被凍死,云翠也油盡燈枯,陳墨蹲大獄,心底自然而然的對那一家子升起了同情心。
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接著他便猛地將她抱了起來,笑著道:“一切都結束了,以后咱們的日子才是真真正正的新生活?!?/p>
盡管不明白陳落的意思,可梁曉燕還是嗯了一聲,靠著陳落的心口聽著那強勁有力的心跳聲慢慢閉上了雙眼。
……
次日。
上午八點。
王青貴蹲在院子里抽著煙,時不時地看一眼堂屋正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的陳落:“我說你小子,好了沒有?。款C獎禮十一點就開始了,再不快點兒咱們就要遲到了?!?/p>
陳落慌里慌張的將寫好的東西塞進了一個布包里面,這才往懷里揣了兩個饅頭跑了出來:“這不來了嘛,催催催,你催個毛線啊?要不是你,我能有這么多事兒?”
“嘿?你還怪起我了是吧?要不我把名單收回去?”
“滾犢子!”
就在陳落和王青貴兩人著急忙慌的趕回市里的時候,市委辦公室內。
一個看上午五十多歲,神色嚴肅,充滿了正氣的老人放下了手里的檔案,輕笑道:“你們確定這份檔案上面記錄的都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