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嘗試多次,竟無法撼動這禁制分毫?!?/p>
楊任之沉聲道,“此前遇到一位同修儒道的道友,言及有位妖王降臨此地,不僅掀起那場風暴,更將整座萬魂深淵徹底封禁。如今我等皆成甕中之鱉,消息半分也傳不出去?!?/p>
這番話讓場間氣氛驟然凝重。
雖早猜測彩蓮可能是天相境中的頂級大妖,眾人不想硬碰硬,就打算脫身后再請強者相助。
如今看來,對方早已料到此事,先手布下天羅地網(wǎng)作為后手。
天相境中,達到兩儀陰陽的大能設(shè)下的封印,哪是這么容易破的?
昔日那太虛仙尊,亦不過止步于此境。
縱是狂傲如藍蒼山,此刻也默然不語。
就在此時,殿門處突然傳來一聲顫抖的呼喚:
“十七妹!”
回首望去,但見一襲青衫的俊朗書生立于殿前。書生滿腔思念再難自抑,這一聲呼喚已是哽咽難言。
眾人都面露疑惑。
姜青鸞呆滯之時,姜玉玲驚呼道:“叔爺爺!”
……
血月當空,妖氛彌漫。
在妖蠱王的秘境深處,前朝陰兵列陣護衛(wèi)著白骨宮殿,沖天煞氣硬生生在血色月光中撐開一片凈土。
送走楊毅一行人后,老宰相獨自盤坐于宮門前,似在靜候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天際飄落一道彩衣倩影。
女子身著羅裙,輕盈飄逸,肌膚勝雪,一雙狐媚之眼卻無半點風情流露……那眼中沉淀的威嚴與滄桑,令人不敢生出半分旖念。
她款步向前,沿途兵甲紛紛挺戈相向,卻在觸及她目光的瞬間頹然倒地。
撲通之聲接連不斷,待她行至殿前,身后已倒伏大片陰兵。
而她自始至終,未側(cè)目一顧。
那讓楊毅覺得無敵的軍陣,在她面前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我敬重你的忠誠,故而信你所言?!辈噬從暲显紫?,聲音清冷,“你卻欺瞞于我?!?/p>
老宰相迎上她的目光,蒼老的面容浮現(xiàn)笑意:“老臣忠于故國,更忠于人族。想讓我為妖族效力?癡心妄想!”
“如此,你便親手斷絕了復國希望。”彩蓮淡淡道。
“若后世子孫皆要屈膝事妖,神州不復,復國何為?”老宰相搖頭嗤笑,“爾等禽獸化形,安知人族氣節(jié)?”
彩蓮眸光輕轉(zhuǎn),片刻的沉默后,細語道:“我誠然敬佩你們?nèi)俗迥欠荨瓪夤?jié)。這種無形無質(zhì)的精神力量,正是人族區(qū)別于萬妖的關(guān)鍵。天元大陸能由人族主宰至今,正是因為代代都有如你這般的存在。”
她稍作遲疑,語調(diào)倏然轉(zhuǎn)寒:“我再賜你最后一次抉擇。若愿歸順于我,可許你等建國之權(quán)??v使妖族重臨天下,也會劃出獨立疆域予你們。”
她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你當明白眼下處境……待妖蠱王蘇醒,秘境破碎,你們即刻便會重歸渾噩。屆時大夏強者趕來,必會將爾等盡數(shù)誅滅。除我之外,無人能救你們。”
“我以為你懂了,結(jié)果你還是不懂?!崩显紫嘣俣葥u頭,緩緩闔上雙眼。
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視死如歸的決然。
彩蓮輕嘆一聲,不再多言。
只見她身形一晃,空中泛起水波般的漣漪,轉(zhuǎn)瞬已消失無蹤。
對這位能自由穿梭秘境的大妖而言,各層秘境宛如坦途,輕松往來,與楊毅等人需苦尋門戶的情形大相徑庭。
至于這些前朝余孽,她既不屑親手誅殺,也不必親自動手。
正如所言,無論她此行成敗,等待這些人的都只有消亡……若成功喚醒妖蠱王,秘境崩塌后他們自會魂飛魄散;若失敗引來大夏圍剿,等待他們的同樣是灰飛煙滅。
可即便如此,老宰相仍不肯低頭,這確實出乎她的預料。
人族總是如此。
當年那場動亂,她雖未親歷,但面對天相境巔峰期如神祇般的存在,人族依然前赴后繼地抗爭,最終竟真創(chuàng)造了弒神奇跡。
彩蓮將此歸因于文明的力量,為此她遠赴西域研習人族文明。只是不知妖族要歷經(jīng)多少歲月,才能孕育出這般氣節(jié)?
她不知道。
與此同時,她并未直接動手,或許在那不為人知的內(nèi)心深處,正泛起層層別樣的漣漪。
……
“爹……”
“十七妹……”
大殿之中,姜婓禾與姜青鸞相擁而泣。三十載生死兩茫茫,一朝重逢淚千行。
“十七妹,你怎么找到這里了?”
姜婓禾輕撫女兒的鬢角,聲音發(fā)顫,“這一路……受苦了?!?/p>
盡管他依舊保持著青年的模樣,但自己的親生女兒,歲月的痕跡卻已悄然爬上了她的容顏。
“不,怪我,您被困在這里,我花了這多年才辛苦找到這兒……”
姜婓禾苦笑,自己受困,讓女兒蹉跎一生尋找自己?
“是我拖累了你!”
旁邊藍蒼山一陣咋舌:原來是這么一個神秘男人,我以為是姘頭呢!
旁邊姜玉玲道:“都是自己家人呀,談什么拖不拖累的?”
姜青鸞認可地點了點頭。
姜婓禾一時間感動得無法言語。
現(xiàn)在,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
姜婓禾深吸一口氣,道:“十七妹,如今事態(tài)緊急,你必須盡快離開,尋找外援?!?/p>
“我們一起走!”姜青鸞緊緊攥住他的衣袖。
年紀不小的她,露出了小女孩一般的不舍姿態(tài)。
“我……”姜婓禾卻面露難色,“走不了……”
“什么?”姜青鸞瞳孔驟縮。
眾人聞言頓時神色一凜。
“想必你們已經(jīng)察覺到,此刻我僅余元神之軀……”姜婓禾低沉地說道,手指向下方,“而我的肉身,正深埋于這大殿之下,鎮(zhèn)壓著那恐怖的妖蠱王。”
之前楊任之提到的儒修,就是姜婓禾。
“什么?”姜青鸞確實察覺到異樣,只是重逢喜悅沖淡了疑慮。
天相境大能的元神完滿無缺,旁人更難看出端倪。
“當年我偶得一張古圖,便前往鎮(zhèn)南關(guān)尋太虛仙尊遺藏,求突破境界,參悟兩儀陰陽的造化。”姜婓禾目光悠遠,緩緩道來,“誰知入得此秘境,方知已有人捷足先登……
“妖蠱王與前朝幼帝早已在此,將識海化作空間,意圖吞噬太虛靈域,借此竊取太虛仙尊生前的所有境界造化。我來時,恰逢妖蠱王本我即將蘇醒?!?/p>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明白彩蓮所圖為何。
識海秘境之中,
有時識海主人,渾渾噩噩,如旁觀者般超然物外;有時卻會化出“本我”親歷其中。
本我若受強烈刺激,極可能喚醒沉睡的真身。對太虛仙尊與妖蠱王這等存在而言,留不留本我意識,不過一念之間。
妖蠱王顯然保留了那份本我意識,為其日后的蘇醒鋪路。
三千年歲月荏苒,它的本我意識已然成熟,正欲喚醒真身。
恰在此時,前朝宰相率軍闖入秘境。
妖蠱王本我雖強,本體卻是身負重傷,在識海秘境也不過初入天相境的第一期修為,雙方勢均力敵。
“當時我見老宰相正與妖蠱王本我鏖戰(zhàn),當即出手相助?!苯獖蠛烫鹛摶玫碾p手,“眼見局勢不妙,情急之下,我以肉身禁錮那妖魔本我。老宰相趁機施法,將我與那妖魔一同冰封,這才暫緩其蘇醒。”
他指了指腳下,“如今我元神在此棲身,肉身卻成了鎮(zhèn)壓妖魔的鎖鏈。幸得老宰相指點,我在此參悟了太虛仙尊的靈虛術(shù)真?zhèn)鳌!?/p>
言及此,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澀之意。
“說來諷刺,我以為突破天相境用不了多少時間?!苯獖蠛棠暯帑[,眼中滿是歉疚,“可當真突破后,反倒困守于此,錯過了你的青春,反倒是讓你自己找了回來,我不是稱職的父親。”
深吸一口氣,姜婓禾嚴肅道:“當務之急是你們速速離開求援。只要請來天相境巔峰強者出手,危機可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