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這亂世，何人能真正自由。眼前的魏王依然一襲王袍，正襟而坐，一架小火爐，一壺香茗裊裊。聽到腳步聲，魏王沒有抬頭，只是緩緩拎起茶壺，給自己斟滿一杯，輕輕吹去浮沫，呷了一口?！啊拧瓴賱趪?，倒是沒這般清凈的品一品茶。”江凡放輕腳步，走上前，在魏王面前站定，雙膝緩緩跪倒，大禮倒地：“小婿拜見老泰山?！蔽和跬ｎD片刻，放下手中茶盞：“孤很老嗎？”江凡起身，認(rèn)真道：“正當(dāng)龍虎之年。”“卻要行貓犬蜷縮之事?！苯矝]聽出多大怨氣，但也聽不出什么釋然，總歸好似沒有情緒?！霸勒纱笕?，一世梟雄，從未蜷縮，縱然今時今日，依然雄風(fēng)霸氣，讓人心折?！蔽和跆а劭纯此骸吧艘粡埡米?，果然能騙天下人?！苯舱J(rèn)真道：“要是能一輩子騙下去，也算個人物?！蔽和趺寄恳粍?，“哦？騙一世便不再是騙？”“岳丈以為呢？”魏王沒有說話，兩人皆陷入沉默。也不知過了多久，江凡才拎起茶壺：“岳丈，涼了，換一盞新的吧?！蔽和蹩粗麚Q茶，淡淡道：“新茶可以換舊茶，山河可能換新顏？”江凡手中沒有聽：“小婿的確想叫日月?lián)Q新天?！薄笆裁礃拥奶?？”“泱泱大華，天俾萬國，盛世天民，無憂安樂，寥寥蒼天，不遮我眼，浩浩四海，無需蹉跎?！蔽和跷⑽尤荩骸昂么蟮闹鞠??！苯草p聲道：“愿萬民皆如此?！蔽和跄曀乔宄旱难劬?，許久，方才點點頭：“不論如何，本王終歸不及你，輸也輸?shù)男姆诜！苯舱J(rèn)真道：“您沒有輸，千百年之后，青史自評?！蔽和蹩粗骸皝G了祖業(yè)，丟了江山，還沒有輸？”江凡道：“敢問平宗如何？敢問明皇如何？”魏王一時間沒有說話?！按笾?，真的要放棄？”江凡點點頭：“不符合時代了，昔年的大周以分封平定四方，但終歸造成諸侯割據(jù)，日益難控，發(fā)展至此，已經(jīng)是國本的問題，但改變國本，就要推翻立國之基礎(chǔ)，大周，與大周的制度，都已經(jīng)跟不上時代發(fā)展，該讓給更先進(jìn)的社會關(guān)系?！蔽和醮袅舜簦骸拔覜]聽太懂，但直覺告訴我，你沒胡說，所以……明皇陛下，要禪讓？”江凡頷首：“女帝無雙，掃六合而靖天下，政通人和，帝及千古，她，是最合適的人選。”魏王臉上開始浮現(xiàn)出不可思議?！敖玻?，本王問一句姬神秀，你當(dāng)真要放棄人皇大位？”江凡笑了笑：“從未想要過，談什么放棄?！薄斑@可是錦繡江山，可是至尊人主?！薄叭烁饔兄?，我只是個打漁郎，吃飽喝足，小家幸幸，一身自由，便為心之所安?！薄澳侵皇切∪宋??！薄疤煜陆孕∪宋?，時勢造英雄罷了，您信不信，若換在一個太平年代，我一生恐怕都風(fēng)平浪靜，無以聞達(dá)?！蔽和踔皇菗u搖頭：“你這樣的人，放在任何時代，都難掩光芒?！苯惨仓皇堑恍Γ骸岸抑?，事實就是這樣的，我時常夢到另一個江凡，是個教書先生，有個漂亮夫人，有個調(diào)皮妹妹，愛吃些地攤小菜，愛打兩局游戲，愛游山玩水，三五好友，吹牛談笑，云淡風(fēng)輕，一身愜意?！蔽和蹯o靜聽著?！霸勒桑稍犅?，莊周夢蝶？有時候，我不知道是莊周夢見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了莊周，但那又如何呢？我活著，就珍惜當(dāng)下，喜怒哀樂，皆上心頭，成敗得失，皆煙云過往，這不是很好?！薄澳阍趧裎?？”“不，只是心有所感，有感而發(fā)，語無倫次，詞不達(dá)意?！蔽和蹯o默片刻，擺擺手：“不必打機鋒了，說說眼下事吧，如何待我大魏。”江凡正色：“沒有大夏，沒有大魏，沒有大楚，皆華族子民，江山一統(tǒng)，一視同仁?！蔽和鯘饷家惶簦骸爱?dāng)真能做到？”“能不能不知道，但心意如此，惟傾力而為。”魏王凝視他：“回答我一個疑問，為何沒有乘勝追擊，彼時魏國尚未準(zhǔn)備好，你會更容易?！苯蚕肓讼耄骸按蛘倘菀祝招奶y。”“所以……你不但要我大魏領(lǐng)土，還要萬民之心？”江凡居然直接點點頭：“所謂大一統(tǒng)，從來不是肉身征服，而是理念大同，是萬眾一心，此國方如家?！蔽和跎裆樱骸昂脗€此國方如家。古人云，治國如治家，所以，你在融合?！薄笆?，子民，子民，民既如子，子豈非家人?！蔽和踺p嘆一聲：“還是不如你。但本王怎么覺得，你小子耍的很奇葩，家國天下，你家里已經(jīng)有一個女帝，難道還要一個女王？如此，才是你的家國？”江凡輕輕噓口氣：“果然，您早有所覺?！蔽和醯溃骸爸皇怯兴X罷了，腦子里始終難以相信，可又覺得，你一路走來，棄大周而奉大秦，仿佛真能如此?！薄捌鋵?，不過是時事推動，我覺得這樣更容易和平過渡罷了。否則，健仁兄也是個很好的人選。”魏王沉聲道：“當(dāng)年她隨你自滄瀾歸來，本王就和國師談過，孤不認(rèn)可女子為王?！薄靶⌒鲋?。蠻兒也知道?！薄肮轮浪桓市模K歸沒想到她會如此選擇。”“先不說蠻兒選擇根本原因在哪里，您這么想首先就是個不公平，女子何曾不如男，這也是落后的社會觀念和歷史原因造就，雖長期存在過，未必一直就有理?！蔽和鯎u頭：“時至今日，孤王覺得好像很難聽懂你的話了，不過，我總算明白，你對大魏的布局。原來是打算和平演變?？晒虏唤獍?，是什么讓你們放棄大好形勢，甘冒奇險如此選擇，是什么讓你希望以最小的代價來平定大魏？”江凡嘆口氣：“終歸難逃必備的一戰(zhàn)。所幸……”他看著魏王：“多謝岳丈成全，擇一戰(zhàn)以定輸贏，避免多少民不聊生，避免多少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