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薇輕輕一笑,眸光溫柔,“往后,你再不必以奴婢自居,我便視你為至親之妹?!?/p>
桃枝聞言,連忙擺手,神色惶恐,“小姐,這可使不得,我不過是個卑微的……”
姜念薇微微挑眉,“怎么,連我的話也聽從了嗎?”
“不是的,小姐……我只是未曾料到,您會如此厚待我?!碧抑Φ脑捳Z中帶著哽咽,眼眶已泛紅,“小姐……”
姜念薇輕撫桃枝的手背,“桃枝是善良的人,理應(yīng)過上好日子。”
桃枝猛地扎進了姜念薇的懷中,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簌簌而落,哽咽著喚道:“小姐,嗚嗚嗚……”
姜念薇輕撫著桃枝的發(fā)絲,“我會等著那位少年郎上門提親,嫁妝你自然也不必擔(dān)心,我早已為你備好?!?/p>
桃枝沒有想到小姐竟然為她著想到了這個地步,“小姐,我……我何德何能,能得您如此厚愛?”
“我說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咱們桃枝啊,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男兒,你可以提醒他早日來提親,不然我可不能保證,將我的桃枝嫁到更好的人家去。”姜念薇戲謔一笑。
“嗯,多謝小姐?!?/p>
收養(yǎng)的儀式就在三天后,桃枝怎么都沒有想到,她一個小小的丫鬟,竟然有朝一日成為姜家的養(yǎng)女。
她不想多么隆重,宴席也辦得十分簡單。
桃枝跪在姜衍和景秋蝶的面前,磕了幾個頭,“老爺、夫人,請受桃枝一拜。”
一旁的姜念薇,眼含笑意,輕聲提醒:“桃枝,從今往后,該改口了?!?/p>
桃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紅,卻堅定地喚出那兩個字:“爹娘!”
景夫人景秋蝶笑容如花綻放,眼中滿是慈愛,“你這孩子,從今往后,你便是姜府正兒八經(jīng)的小姐了?!?/p>
“能成為老爺夫人的養(yǎng)女,桃枝已經(jīng)十分欣喜,非常榮幸,要是……要是柳嬤嬤也在就好了?!彼滩蛔÷湎铝搜蹨I。
“你別說,我也念著她,近日里,念薇打聽到了她兒子的下落,柳嬤嬤還在趕來的路上,等她回來了,又是一件大喜事!”
景秋蝶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么安心過了,雖然又做回了姜夫人,甚至比之前還要氣派。
但這些在她眼里已經(jīng)沒有那么重要,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們能健康平安。
府邸之內(nèi),歡聲笑語不絕于耳,一派祥和之景,而姜府那莊嚴的大門之外,卻突兀地出現(xiàn)了一對衣衫襤褸的夫婦。
“你們姜府真是欺人太甚,我家閨女只是在你們府上當(dāng)丫鬟,當(dāng)初賣身契也還給她了,怎么我們想要見一面都不允許了嗎?大各位鄉(xiāng)親父老,你們都來評評理,看看這姜府,是不是仗著權(quán)勢,肆意欺凌弱??!”
桃枝一聽到這不講道理的聲音,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她那不成器的父母來了,父親好賭,娘又貪婪,原先她已經(jīng)補貼了不少銀子給他們。
沒想到,如今他們又找了過來。
桃枝不自覺地望向姜念薇,向她求助:“小姐,他們又來了?!?/p>
“不用怕,斷親書你保存好了嗎?”
桃枝連忙拿出了斷親書,“在這里?!?/p>
“今日,你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心軟,由我出面,我會讓你們徹底斷絕關(guān)系。”
桃枝眉宇間仍有一絲憂慮,囁嚅道:“可是……可是他們定會借機索要銀兩?!?/p>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便不是事情,你對他們還有感情嗎?”
“就算有,也是所剩無幾,而且,他們還來姜府鬧事,我真的很討厭他們?!碧抑u了搖頭,想起了過往的種種,“沒有了,隨意小姐如何處置他們。”
“我明白了。”
姜念薇帶著人出了姜府,她知道,這對夫妻是不速之客。
他們會如此明目張膽過來,背后肯定是有人攛掇,想來敗壞姜府的名聲。
如今姜家風(fēng)頭正盛,暗中眼紅之人多如牛毛。
桃枝的母親,一見姜念薇露面,聲調(diào)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幾分,言辭間滿是指責(zé):“姜府勢大欺人,我只求一見我女兒桃枝?!?/p>
姜念薇淡然一笑,未做多余辯解,只輕輕從袖中抽出一份斷親書,緩緩展開:“當(dāng)日姜府遭逢變故,桃枝毅然決定隨我同行,你們卻趁機索取了她所有的財物,這份斷親書,便是最好的證明?!?/p>
兩人的神色瞬間變得閃爍,“什么斷親書,咱倆大字不識一個,那上面的黑紙白字,咱哪看得懂?還不是任由你們紅口白牙,怎么說怎么是!”
“你們難道不是見桃枝回來了,過上了好日子,又眼紅了?”
“咱們是心疼桃枝,這才巴巴地趕來,想親眼瞧瞧她??赡銈兘策缘懒诵?,連讓個丫鬟回家探望的機會都不給?”
姜念薇冷笑了一聲:“那你們也得問問,桃枝愿不愿意見你們呀?況且,從今日起,她已經(jīng)是我們姜府的養(yǎng)女,和你們不會再牽扯上任何的關(guān)系!”
“這是我們的女兒,你們怎么可以行事?隨便給她認親?!?/p>
桃枝娘本欲再添幾分火候,將這場風(fēng)波攪得更渾些,卻被桃枝爹悄悄拉進了耳畔,低語了幾句,“你瞧,這丫頭成了姜府的養(yǎng)女,豈不是天賜良機?往后,咱們能從那深宅大院里榨出更多的油水來?!?/p>
桃枝娘反應(yīng)過來,心中也欣喜了起來,壓低聲音回應(yīng):“可咱們不是領(lǐng)了旁人的銀子,來此攪擾姜府的清靜,好讓他們不得一日安寧嗎?”
言罷,她整理了衣襟,清了清略顯干澀的喉嚨,“但話說回來,無論如何,你們總不能硬生生割斷咱們親生骨肉的血脈相連,讓我們相見不能啊?!?/p>
為了更為逼真,他們甚至帶來了桃枝的弟妹,“你們兩個,使勁哭?!?/p>
兩孩子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眶里未見絲毫淚光,桃枝娘就用勁兒捏了一把,孩子立刻哇哇大哭起來。
桃枝娘得意地笑了笑,“桃枝啊,你快出來吧,你弟弟妹妹都想你的緊呢?!?/p>
桃枝倚在門扉的暗影之后,耳畔隱約傳來弟妹細碎的抽泣,那哭聲如針般刺痛著她的心房,令她滿心憂慮,難以平復(fù)。
她本已決心斬斷與雙親之間那千絲萬縷的糾葛,將自己從過往的泥沼中拔出,可每當(dāng)想到家中那兩張稚嫩無辜的臉龐,她的心便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
他們還那么小,怎能成為大人間恩怨的犧牲品?
姜念薇質(zhì)問道:“你們實在太卑鄙了,若你們是真心待桃枝,為何要拿用賣掉孩子來威脅她?你們是真心疼愛孩子嗎?”
四周的圍觀者聞言,也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是啊,若是真心為了孩子好,又怎會如此大鬧一場,不顧孩子的顏面?!?/p>
“你們休要顛倒黑白,滿口胡言!”桃枝爹趕忙阻止一旁的議論聲。
姜念薇瞇起了雙眸,看來他們還不知道,得罪姜家會有多嚴重的后果。
“來人,將人帶上來。”
來人正是一名牙人,他跪倒在地,言語也十分恭敬,“小的拜見姜三姑娘,愿您福澤綿長,小的給您行禮了?!?/p>
“無需多禮,只需將事情原委,一五一十道來即可?!?/p>
牙人聞言,身子微微一顫,似乎是在整理思緒。
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其實,這兩位孩童,已于日前賣與了小的,賣身契此刻正在我的囊中,只因他們雙親懇求,欲在離別前再見親人一面,小的念及人情,便破例允了他們一日之期,讓他們回來,誰知道他們竟然過來鬧事……”
說罷,他已經(jīng)拿出了賣身契,“請三姑娘過目?!?/p>
姜念薇接過了賣身契,“果真如此,既然這樣,諸位都在此見證,這兩個孩子已經(jīng)被這夫妻兩個賣了,我便當(dāng)場買下,你看這袋子銀兩夠了嗎?”
牙人連連點頭,“夠了夠了,三姑娘慷慨。”
若是賣到別處去,根本賣不到這個價格,牙人望著兩個孩子,“你們可要享福了?!?/p>
桃枝娘說話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結(jié)巴巴了,“你們,你們這是事先商量好來冤枉我們的?!?/p>
“哦?這些賣身契都有官府文印,你說這是拿來行騙的?現(xiàn)在這些都在我的手里,這兩個孩子理應(yīng)也是我們姜府的人了,來人,將他們帶走?!?/p>
桃枝娘又開始裝瘋賣傻,“天子腳下,竟然有人搶孩子了,你們不讓我見桃枝也就罷了,現(xiàn)在連這兩個孩子也要搶走嗎?”
姜念薇將賣身契直接放在了眾人的面前,“上面白紙黑字寫著,牙人交易還需見證人,你們不能再說不認識字了吧?不要再說姜府不講道理,如今有那么多人見證。”
夫妻兩個眼見說不過她,本打算帶著孩子偷偷離開,卻被姜府侍衛(wèi)攔了下來。
姜念薇上前搶過了兩個孩子,掀開了男孩的衣服一看,背上全是青紫。
“這就是你們說的,對孩子好?這可是你們親生的孩子?!?/p>
桃枝爹眼神閃爍,“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想如何,是我們的事情,你們管得著嗎?”
“但現(xiàn)在不是了,他們是我姜府的人,你們欺負姜府的人,知道是什么后果嗎?”
“我們不鬧了便是,走走走,我們離開這里!”
桃枝娘怕了,夫妻兩個只能趕緊逃離了姜府門口。
姜念薇松了一口氣,“今日讓諸位見笑了,實在對不住,這是成衣鋪與脂粉鋪的優(yōu)惠券,分給大家,大家前去購買?!?/p>
遣散了門口圍觀的眾人,她才把孩子帶回了府中。
桃枝與弟妹們相擁在一起,“牛娃,秀秀,你們受苦了,以后姐姐保護你們,你們不用害怕了?!?/p>
桃枝擦了擦眼淚,又帶著孩子跪在了姜念薇的面前,“多謝小姐救命之恩?!?/p>
“不必謝我,這些都是桃枝你的福報,這是兩個孩子的賣身契,我交還給你,至于你那父母……“
桃枝堅定的說道:“他們已經(jīng)不再是我的爹娘,我沒有爹娘了,我只會好好照顧弟妹!”
姜念薇欣慰地點了點頭,這世上,有些父母會為孩子準備好一切,包容他們的一切,是來討債的。
有些孩子卻是來還債的,會被黑心腸的父母奴役一輩子。
她想要親眼看到桃枝出嫁,如此才能安心。
為此她還去了打探了那位少年郎的家世,得知他家世簡單清白,父母也都是良善的好人,這才愿意將桃枝嫁過去。
只是桃枝帶著弟妹出嫁,少不了一些閑言碎語。
還好,她準備的嫁妝充足,三間鋪子,郊外的兩間莊子,還有一百畝良田,六大箱子裝匣,銀兩若干。
就算是官家小姐出嫁,這些嫁妝也是拿得出了。
桃枝看到這些嫁妝,還以為眼花了,“小姐,這可萬萬使不得啊?!?/p>
“這些都是給你傍身的,如今咱們身邊最不缺的就是銀子,這些足夠你過得富足,就算嫁了人,在夫家也極有底氣,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你了,況且你現(xiàn)在可是姜家養(yǎng)女。”
“不行,不行,我怎么值得小姐如此?”
“怎么不值得,以后春雨若是出嫁了,我也會如此置辦嫁妝,好了,你收著吧,之后便按照禮數(shù)定了婚期。”
男方已至府上提親,他雖非出身顯赫世家,卻傾盡所能,備下的聘禮豐厚而不失體面,可見其誠意十足。
那少年郎也是極為純良之人,又是赤火軍中人,和桃枝極為相配。
他們的婚事定在了三月,正是春暖花開的好時節(jié)。
如此想來,待到明年三月,春意正濃之時,將有雙喜臨門,兩場婚禮,兩番喜悅。
孟懷北也在幾日后,去了赤火軍中,臨走之時,姜念薇給他準備了滿滿一個包裹。
“若是在外面委屈了,回來也沒關(guān)系?!?/p>
“我知道了,你們不用送了,我先走了?!?/p>
言罷,他利落地躍上馬背,英姿颯爽。
夕陽如血,將他的身影緩緩拉長,直至與遠方融為一體。
姜念薇揮了揮手,而孟懷北,似乎已無暇回望,只留下一串漸行漸遠的馬蹄聲,在黃昏的余暉中回響。
二月時分,在春闈來臨之前,百里昭果然下了一道旨意。
自此,科舉之途,再無男女之別,凡懷才抱志者皆可報考。
書院之內(nèi),亦是翻天覆地的變化,門扉大開,廣納賢才,不論男女,皆可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