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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大王舞劍,意在謝玄

行軍釜里的藥膳好好地煮著,阿磐一笑,不急不躁,開口時仍是溫言軟語的,“衛(wèi)姝命不值錢,但看嬤嬤和中庶長了?!?/p>

好半晌過去了,才見趙媼愣怔地點(diǎn)頭,“你說得頗有幾分道理,這話兒啊,我?guī)В ?/p>

這半晌的工夫過去,想必心里頭沉思熟慮,已經(jīng)過了千萬次的盤算。

趙媼咂摸著嘴,若有所思的,“旁人什么底細(xì),我心里門兒清,因此這才特特來與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p>

“那幾個蹄子一個個嘴里抹蜜,和趙人打起來的時候,一個個兒地全跑了,何曾有人管過老婦?也只有你是個老實(shí)安分的!如今又在王父跟前得臉,老婦能指望的也只有你了!”

是了,阿磐也是這么想的。

她在魏國勢單力孤,有人能做個幫手那自然是最好的。

即便沒什么能幫得上忙的,至少也能佐證她南宮衛(wèi)氏的身份,因此趙媼和中庶長這兩人,沒有一人是多余的。

這時候的趙媼已經(jīng)充滿了斗志,拍著胸脯,兩眼堅(jiān)定,“這事兒交給老婆子我,我這就去給中庶長帶話,你穩(wěn)著!”

“老婦從前也是良造府前說得上話的,我人有本事,不管干什么都是管些用處的。你既是我與中庶長選出來的,我必好好托著你,凡事也都提點(diǎn)著你,叫你早早地做上王父的姬妾!憑你的姿色身段,我瞧著早晚也是東壁夫人的人選!但看你自己爭不爭氣!”

絮絮叨叨的,越說越多,“我還要告訴你,你在王父跟前得臉,她們幾個成日在鬧,尤其是春姬和余姬,要給你使絆子,穿小鞋,要跑到你帳里鬧事,都是老婦我攔下的!這個情兒,你得領(lǐng)!”

阿磐淺笑著應(yīng)了,“是,嬤嬤的好意,衛(wèi)姝都心領(lǐng)了,日后也定要好好報(bào)答?!?/p>

趙媼欣慰嘆氣,“這才對,這才對嘛。”

說著話的工夫,見玳婆子正往這邊走來,趙媼忙道了別,臨走前又憂心忡忡地道了一句,“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咱們幾個螞蚱自求多福,千萬莫要撞到大王來!”

是,到底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玳婆子一來,藥膳也煮沸了。

玳婆子前前后后地幫著阿磐忙活,端著藥膳一起往大帳中走,遠(yuǎn)遠(yuǎn)看見謝玄正負(fù)手立在中軍大帳之外。

春和景明,那人一身暗緋色云緞錦袍沒有一絲褶皺,赤黑的玉帶子束得他腰身纖細(xì),長長的玉佩流蘇在他腿畔輕輕晃蕩,身量頎長,袍袖生風(fēng),好一副芝蘭玉樹的模樣。

這魏營那么多的佩刀甲士,全都在他面前失了顏色。

哦,那人鳳目漆黑如點(diǎn)墨,正定定朝她望來。

阿磐步子一緩,沖那人盈盈一笑。

她想,阿磐,要穩(wěn)住啊。

可越怕什么,偏生越來什么。

是了,第四撥人,來了。

魏惠王三年四月初九,惠王的車駕浩浩蕩蕩地到了魏軍大營。

因還不曾受降,因而未能入駐邶宮。

除了帶了數(shù)不清的牛羊酒肉,權(quán)貴要臣也都來了個七七八八,甚至還帶來二十余個健碩的伶人。

惠王人小,然在長平侯與武安君前面仰頭立著,雄赳赳氣昂昂的威風(fēng)十足。

說什么,“寡人聽聞仲父一路北上,十分辛苦,特意王駕親臨,犒賞三軍!”

還說什么,“這江山都是仲父為寡人打下來的,寡人要重重地封賞!”

見謝玄臉色不好,愈發(fā)地得意洋洋起來,“仲父辛苦了,仲父可千萬要保重身體,將來魏國開疆拓土,還都指望仲父呢!仲父可千萬不要先倒下了......”

阿磐這一日都跟在謝玄身邊,卻并不見謝玄變變臉色。

云淡風(fēng)輕的,好似置身事外。

周子胥悶得臉色發(fā)黑,暗戳戳道,“主君數(shù)月不回大梁,小王的心膽兒已經(jīng)摁不住了?!?/p>

關(guān)伯昭氣得七竅生煙,“我早就說,該早些把那小王掀了!主君打下來的疆土,有人安坐宮城,一分力氣不出就能占盡了便宜!憑什么!”

還要手壓鋒刀,目露殺氣,“旦要主君一聲令下,關(guān)某今夜就提他的人頭!”

謝玄輕笑,“與個豎子較勁?!?/p>

這一日惠王一來,大營就開始熱鬧了起來。

隨行宮人忙叨叨地烹羊宰牛,權(quán)貴要臣則陪王駕檢閱,當(dāng)日惠王便大行封賞,當(dāng)晚就犒賞三軍,大辦宮宴,十二歲的惠王在長平侯身旁耍盡了八面威風(fēng)。

因而至天光將暝,這場宴飲才開始時,就已是明槍暗箭,刀光劍影了。

先是惠王的伶人持劍進(jìn)帳,要為王父獻(xiàn)木劍舞。

這些伶人皆為男子,一個個身著華服,腳踏金靴,身姿矯健靈動。

樂聲乍起,如戰(zhàn)鼓擂響。

伶人或劍指蒼穹,或猛然下劈,人與劍光幾乎融為了一體。

高聲齊喝,發(fā)出鏗鏘的聲響。

木劍相擊,發(fā)出金石碰撞之音。

如勁松于狂風(fēng)之中,又似飛鷹于流云之下,華服木劍在燭光中交錯閃爍,在座之人皆擊掌叫好。

夜幕低垂,中軍大帳燭火通明,亮如白晝,春姬裊娜著身子率眾舞姬魚貫到了諸位王侯身邊奉酒,鶯歌燕舞,好不快活。

眼見著歌舞升平,君臣和氣,然而那末尾的伶人卻猛地一蹬地面,身形暴起,似離弦之箭踏上了惠王身前的青銅案。

那長劍竟纏在腰間,此刻霍然一下抽出,在滿殿的燭光下迸射出刺目的寒光,大喝一聲,“受死!”

出手凌厲,直擊人心。

殿中諸人大驚失色。

舞的是木劍,藏的是真劍!

身手極快,十分利索,竟連臉都看不清楚。

宮人護(hù)著惠王大叫,“刺客!有刺客!護(hù)駕!護(hù)駕!”

惠王倉皇躲進(jìn)長案底下,閉著眼哇哇大叫,“干什么!仲父救我!刺客!刺客!護(hù)駕!護(hù)駕!”

舞姬們駭?shù)酶呗暭饨?,在殿?nèi)東躲西竄,“啊!啊——救命——救命啊!”

殿外值守的有兩撥,一撥是魏武卒,一撥是惠王近衛(wèi)。此時聞聲進(jìn)殿,惠王近衛(wèi)直奔刺客而去,魏武卒卻頓步于大殿中央持劍防守。

有人驚惶大喊,“保護(hù)大王!”

殿內(nèi)大亂。

長平侯驚惶起身,奔去魏惠王跟前,見魏武卒只是立在殿中不動,不禁忿然吼了起來,“愣著干什么!魏武卒!護(hù)駕!護(hù)駕!”

惠王哭道,“岳丈救我!”

都只當(dāng)是要行刺惠王,誰知道伶人的劍卻乍然拐了個彎,一腳蹬上長案,借力一蹬,反身朝著王父的上座岌岌刺來。

阿磐這才看清楚,那伶人不是旁人。

是,是孟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