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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主君有難

那悲悲切切的七弦也停下來,不敢再動。

阿磐知道殿外持刀的不是謝玄的人。

謝玄空著手就來了,一點兒部署都沒有。

哦不,也不全是空著手,他帶了一群舞姬。

哪兒還有什么部署,簡直是毫無防備。

阿磐悄然望他,然主座上的人不急不躁,在他臉上看不出什么明顯的神色。

此時此刻,他到底是驚愕,慌亂,還是也有幾分害怕?

沒有,什么都沒有。

他可察覺到梁上的人?可留意到了殿外的人?

不知,什么都不知道。

但料想似他這般洞幽察微的人,大抵比她還要先一步洞悉今日的變故了。

再定睛一瞧,適才那些披堅執(zhí)銳的人也都不見了,好似不過是她看花了眼。

阿磐佯作不知,仰頭笑問,“來時為大人煨了木蘭粥,大約已經(jīng)好了,這就去為大人端來?!?/p>

那人點頭,“去?!?/p>

長平侯冷笑一聲,“誰也別走,都在這待著!”

小惠王駭了一跳,驟然起身皺眉叫嚷道,“岳丈小聲,嚇寡人一大跳!”

但除了春姬曹姬,無人理他。

如今明里暗里的都是長平侯的人,先前的形勢已然顛倒逆轉(zhuǎn)。

出不得門,報不了信,便破不了局。

殿內(nèi)僵持片刻,忽而又是一聲驚叫,駭?shù)萌四X門突地一跳。

轉(zhuǎn)頭見曹姬正在小惠王袍上擦來擦去,手忙腳亂地小心告罪,“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奴不是有意的......奴不是有意的.......”

阿磐穩(wěn)下心來,原來在這個空當(dāng),曹姬因為不小心灑了小惠王一身酒。

小惠王驀地就癟著嘴哭了起來,“寡人的冕服全都嚯嚯完了!破了一身!燒壞了一身!就剩這么一身冕服了,還灑了酒!都欺負(fù)我.......嗚嗚......都欺負(fù)我.......”

武安君一向是暗暗維護(hù)小惠王的,哪里聽得了小惠王哭,這便沖著曹姬擺手,“你,退去!退去!莫要再惹大王傷心了......”

被武安君一攆,曹姬再不敢留,掩面哭著退出了大殿。

阿磐心中一動,就趁這亂握住謝玄的手,以寬大的袍袖掩著,由那修長的指節(jié)上,一寸寸地取下了他的玉扳指。

他的扳指,其上盤云龍。

能代表他的身份,亦能號令他的親衛(wèi),因而輕易是不離身的。

那人垂眸望她,一雙眸子漆黑如墨,深不可測,辨不明其中的神色。

阿磐坦蕩望那人,無聲地告訴他,“大人,信我?!?/p>

也許時至今日,謝玄仍未能完全信她。

然而為了他的好,為了他的厚待,為了那個平明窗前的一句“阿姝,生個孩子吧”,為此,她不懼謝玄一時的誤會猜嫌。

阿磐轉(zhuǎn)頭溫柔問起了小惠王,“大王不哭,姐姐煮了木蘭粥,甜甜的十分好喝,大王可想嘗一嘗?”

小惠王聞言戛然止住哭聲,“什么?甜甜的木蘭粥?母后不曾給寡人做過!”

“好好好!衛(wèi)姐姐的手藝,寡人要嘗!快去取給寡人嘗嘗!”

長平侯眼鋒掃來,“大王休要胡鬧,宮中什么好東西沒有,大王不差這一碗粥?!?/p>

小惠王不肯在阿磐面前丟了面子,梗著頭叫道,“岳丈什么都要管!寡人十歲就逼寡人生孩子!如今寡人喝碗粥都不肯!喝粥就成了胡鬧?寡人心里苦,寡人就要喝甜甜的木蘭粥!”

越說越氣,最后索性立起身來,拍著案幾梗著腦袋大叫,“寡人要廢后!廢后!”

廢后可不是小事,廢了王后,岳丈也就不是岳丈了。

武安君摁住額頭趕緊勸,“大王要喝粥,你便讓他喝,大王哭得老夫腦仁都疼了......”

長平侯這才軟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拂袖,“大王不要鬧脾氣了,罷罷罷,衛(wèi)美人要去便去,但切記速去速回!”

阿磐輕聲應(yīng)是,裊裊起身,盈盈向謝玄與小惠王屈身施了一禮,狀若毫無察覺,垂頭淺笑便向殿外走去。

人看起來是穩(wěn)的,心中卻慌得不成模樣。

一步步往外走著,兩腿都抖如篩糠。

一雙手于寬袍大袖中死死攥著,生怕自己一腳踩空,一個踉蹌,栽倒一旁,暴露了自己內(nèi)心的慌張。

身后的春姬與鄭姬又開始勸起了酒來,傳杯換盞,溫言軟語的,這殿內(nèi)一觸即發(fā)的局勢頓然就輕緩了幾分。

鄭姬甚至提議,“奏首歡快的曲子,奴家為大王與兩位侯爺獻(xiàn)舞!”

那樂師連忙應(yīng)了,這便奏起了《大韶》。

韶者,舜之遺音也,溫潤以和,如南風(fēng)至。

傳說,《大韶》乃祭奠帝舜的樂舞。舜是賢明君王,曾巡行四方,咨詢四岳,善選賢人。

正由于此,周代以此舞祭“四望”。

阿磐想,但愿她們能先穩(wěn)住長平侯,也穩(wěn)住梁上的人。

推開殿門,外頭青天白日,日光甚好。

這正是出了大殿,才見外頭的伏兵一個個全都彎腰蹲在殿門。

目露兇光,手壓鋒刀,殺氣凜凜。

難怪她適才第二次去瞧,一個人也再瞧不見了。

見她出了殿門,有人未能忍住,大刀竟抽出來一截,在日光下閃出十分刺目的寒光。

黑壓壓呼啦啦的一大片,竟無一點兒人聲。

唯有那鎧甲與兵器摩擦著,在邶宮大殿外發(fā)出錚然的響,響得人心里發(fā)毛。

有人的劍鋒抵在了她的頸間,壓出了一溜細(xì)小的血珠子來,其人壓聲問道,“干什么去!”

這點兒疼不算什么,相比起劍鋒穿透肩胛,簡直微不足道。

阿磐平聲道,“奉命為大王取粥?!?/p>

大王再小,那也是大王。

殿內(nèi)金徽玉軫,余聲繞梁,那人這才悻悻將她放開,“老老實實的。”

阿磐笑道,“自然。”

疾步往偏殿去,曳地大袍在邶宮的青石板上擦出沙沙的聲響,仔細(xì)側(cè)耳去聽,在這聲響之外,卻又似多了一重鞋履擦著石板的響音。

哦,有腳步聲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

阿磐便知是有人在跟蹤監(jiān)視她了。

愈發(fā)亟亟地走,想要甩開身后的人。

轉(zhuǎn)過長廊,繞去偏殿,見殿外有人把守,而偏殿內(nèi)里正飲得痛快,對春深宮里的危機(jī)毫無察覺。

畢竟在此之前,誰敢信那慫包二侯竟敢做下伏殺奪權(quán)的勾當(dāng)。

殿外把守的人攔下了她,問道,“干什么的?”

阿磐笑,“找周將軍?!?/p>

那人一臉兇相,“哪個周將軍?”

阿磐道,“王父座前的周子胥周將軍?!?/p>

她不敢找關(guān)伯昭,關(guān)伯昭性子魯莽,只怕會錯她的主意,要壞了今日的大事。

也不找周褚人,周褚人是中軍大將,但凡提起這三個字來,都必定立刻引起懷疑,亦要壞了今日的大事。

那殿外把守的人又問,“什么事?”

阿磐知道這必是長平侯的人,因而強(qiáng)作坦然,“是為長平侯來的,請周將軍出來,便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