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xí)r趙媼回來,帶回了龍骨和湯藥。
不久,又與莫娘帶著孩子們在大明臺玩了好一會兒。
這些日子來大明臺難得有這般靜好。
謝硯撅著屁股趴在她腿上,小手扒拉著吉服左看右看,問她,“母親,什么是‘大婚’?”
阿磐笑,“大婚,就是父親和母親永遠(yuǎn)在一起了。”
謝硯又問,“那阿硯,和弟弟,妹妹呢?”
阿磐仍笑,“阿硯和弟弟妹妹,也和父親母親永遠(yuǎn)在一起了。”
挽兒在乳娘懷中呼啦著小手,要抓鳳冠的珍珠玩,趙媼逗她,“以后,咱們小女公子,就是大晉的長公主啦!”
白珠便領(lǐng)著婢子們歡歡喜喜地屈膝行禮,“拜見長公主,長公主長樂無極?!?/p>
挽兒聽不懂這些,可每個人都喜眉笑眼地望她,她便也咧著好看的小嘴巴咯咯地笑起來,又引得眾人一番夸贊。
“長公主笑得多好啊!”
“長公主可像極了王后娘娘呢!”
謝硯叉著腰吱哇叫道,“還有阿硯!”
眾人大笑,連忙屈膝施了禮,“拜見大公子,大公子長樂無極?!?/p>
施完了禮又是一陣掩嘴大笑,“呀!大公子吃味呢!”
“是??!大公子還會吃妹妹的味呢!”
白珠便道,“娘娘真是好福氣,大王偏愛,兒女雙全,明日大婚,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啦!”
是啊,大明臺喜氣洋洋,已許久都沒有過這般熱鬧了。
可明日的事還沒有個著落,這樣的熱鬧也就仿佛在虛空之中,熱鬧的竟有些不真實了。
三個孩子里,唯有謝密沒有什么反應(yīng)。
雖在莫娘懷里,卻還是顯得孤零零的。
莫娘可憐他,便也抱他過來瞧,千方百計地引他說話,“二公子看,母親的吉服,好看嗎?”
沒有什么驚喜,謝密還是呆呆地坐著,一雙眼睛沒有光,也沒有一點兒神采。
莫娘眼里泛著水光,抓著謝密的小手去探那昂貴的絲帛,強笑著低低說話說話,“二公子,多好看啊!”
謝硯是個善解人意的小孩兒,他好像也并沒有那么高興,小臉嘟嘟著問,“母親,弟弟怎么了?弟弟總不跟我玩?!?/p>
這么小的孩子,他也察覺到謝密與從前不一樣了。
阿磐憮然,輕嘆一聲,“弟弟病了?!?/p>
謝硯便問她,“弟弟還會好嗎?阿硯想和弟弟一起躲貓貓,飛高高?!?/p>
謝密的事到如今也沒有什么說法,那么小的孩子,在最該學(xué)說話,最該走啊,跑啊,最該天真無邪的年紀(jì),卻成日只會呆坐,躺著。
不帶他走,他自己是不知道要跟著走一走,跑一跑的。
若不是因了南平告密,這孩子原本也該有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原本也該好好地長大,到底是可憐。
阿磐把兩個孩子攬在懷中,“會好的,阿密啊,好孩子,母親.........母親不會不管你?!?/p>
以后總會有辦法的。
總會有的。
一定會有。
懷王六年六月初五,這注定是個不眠夜。
這夜來得早,難得是個晴天,沒有下雨。
大明臺的喜氣洋洋大抵早就傳到了華音宮,這宿與阿磐一樣不能入眠的,定還有南平。
亥時左右,趙媼進(jìn)殿來稟,“娘娘,趙國女人出了華音宮,果然往蕓薹宮了。”
好啊,南平恨不能尋找一切機會拉她下水,大婚的良機千載難逢,能一招制敵,南平豈能放過。
阿磐暗中叮囑,“命人盯緊了,是贏個痛快,還是一敗涂地,就看這一遭了?!?/p>
切切等著趙媼,殿內(nèi)沒有留一人。
宮外的打更聲偶爾響起,驚醒殿外宿著的鳥雀,它們撲棱著翅膀鳴叫飛走,很快便聽不見了。
窗外木蘭枝葉在夜風(fēng)里招搖,有促織在墻角發(fā)出“瞿瞿”的低叫,在這萬籟俱寂的夜里卻顯得越發(fā)清晰。
子時,趙媼回來,臉色卻發(fā)白不好看,進(jìn)了殿低低地稟,“娘娘,來信兒了,趙國女人空著手出來了?!?/p>
南平太謹(jǐn)慎了。
一招制敵的機會居然就這么放過。
阿磐心頭一跳,愈發(fā)不能安寧,“那就暗中取來!”
手中攥著這件吉服,真是不忍心松開,“想法子把兩件吉服調(diào)換,這一件,暗中送進(jìn)華音宮!”
這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華音宮的人不癡也不瞎,暗中把這樣一件袍子送進(jìn)華音宮該多難啊。
可趙媼應(yīng)了,“明日還有大事,娘娘寬心睡一覺,嬤嬤親自走一遭!”
司馬敦不在,趙媼便親自上,沒有什么好法子,阿磐心中擔(dān)憂,卻也只有抓住趙媼的手叮囑一句,“嬤嬤,千萬小心!”
是,這大半夜即要過去,人也乏極了,趙媼走時把殿門暗暗地掩緊了,不聲不響地溜出了大殿。
這一夜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好似有人輕撫她的烏發(fā)。
殿內(nèi)燭花搖影,那人的影子模糊不清。
是累極了,不過是個夢吧。
朦朦朧朧的覺得口渴,還未開口,只覺得身邊那人便遞過了水來。
原就睡得不踏實,此刻更是渾身一凜,兀然起身。
一旁的人確確實實還在,阿磐見那人修長白皙的手中正端著一盞溫水,他說,“吵醒你了?!?/p>
聲音仍舊低沉溫潤,一下就令她的心落了下來。
是謝玄。
隔了這許久,他是第一次回來。
阿磐也說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覺,心里很歡喜,可想到未歸的趙媼,明日的算計,心里隱隱不安,也斥滿了虧欠。
想抱抱他,想撲進(jìn)那寬厚溫?zé)岬男靥爬?,卻又倍感生疏。
是了,兩顆心總好似隔著厚厚的一層,到底是疏淡了許多。
心口悶悶的,堵得想哭,可還是忍住哭腔,問他,“大王,怎么會來?”
那人也一樣,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忙完了,過來看看你。”
兀自還端著水,她沒有去接,他便沒有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