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門侍郎這便招呼宮人們把饗食送進殿來。
不止有雉雞湯,是十分豐盛的早膳。
一碗熱氣騰騰的鴨湯餌餅,蟹肉豆羹,雉雞湯與生魚片,長生粥,還有幾樣叫不上名字的青菜,一盞膳后飲的蜜漿。
六個宮人魚貫奉來,先后端放于青銅長案上。
趙媼笑道,“娘娘瞧,大王國事繁忙,心里還惦記著給娘娘補身子呢。”
黃門侍郎笑瞇瞇應和著,“正是,正是,大王還命醫(yī)官來,為娘娘把脈呢?!?/p>
最后頭的是兩個醫(yī)官,應聲往前頭來。
趙媼雖解釋了先前受傷,可瞧了左臂的傷勢,那道長長的傷口雖還有一道紅,但大多已要愈合了。
可把了脈,只說是體虛要開些溫補的湯藥將養(yǎng),旁的也說不出什么不對勁來。
阿磐也就放了心,依她自己料想,原也是一樣好好地養(yǎng)一養(yǎng)就是了。
沒什么大事,黃門侍郎攜醫(yī)官躬著身子也就要告退了,“請娘娘進膳吧,奴家這就告退,去侍奉大王了。太子殿下與公主的饗食也已經(jīng)送去了,還請娘娘不要牽掛?!?/p>
唉,提到太子與公主,卻并沒有提謝密。
阿磐便問,“二公子可有?”
黃門侍郎點頭回道,“娘娘寬心,二公子也是一樣的?!?/p>
那便好。
不提政治,吃穿用度總不能缺了那么個小孩兒的。
晉宮那么大,晉陽也是十分富庶的王城,不缺孩子一口飯。
是,謝玄會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她不必費心勞神。
阿磐又問,“大王近來可提過二公子?”
黃門侍郎一怔,“這...........奴家就不知道了.............”
罷了,謝密身份敏感,何必為難一個宦官,只盼著早日有個說法才好。
可到底要個什么說法,她也并沒有想好。
謝密的身世近臣們都知道,果真要謝玄認他為子,到底對謝玄是不公平的。
畢竟,謝玄是那么好的人吶,怎忍心再給他徒增煩惱。
那便罷了,那就再等等吧。
雉雞湯濃香鮮美,餌餅因了鴨湯的緣故使人胃口大開,生魚片十分新鮮,還帶著江河的水汽,青菜與梅子醬又能解了雞鴨的膩。
吃著早膳的工夫,又有藺宮人來稟,“啟稟娘娘,燕國王后求見,已經(jīng)在外頭候著了??雌饋砗蜌?,還帶了許多賀禮來?!?/p>
知道燕王后總會來,但不知她竟來得這般快。
既來了,自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便傳召,命人請了燕王后進殿。
燕王后進殿時還是如日前一樣笑容滿面,彼此見過禮了,便娓娓道著自己的來意,“小童是來送趙國夫人新婚賀禮的。既是王室的夫人,自然也不好像民間那樣強求“回門”的禮俗了,可是母家人惦記著,因此也就攜禮品貿(mào)然前來了。”
雖是夫人,不過是姬妾,哪里談得上什么“新婚賀禮”呢。阿磐并不揭穿,只盈盈笑著聽她說話。
你瞧燕王后細細打量著周遭,“不知趙國夫人眼下可起身了,怎么不見人,晉娘娘是不是著人去通傳一聲,請趙國夫人一起來敘敘話,省得惦念。”
阿磐笑,“昨夜大王寵幸,趙國夫人一夜不得休。知道燕娘娘會惦念,因此早間小君已經(jīng)前去看望了,趙國夫人臉色紅潤,慵懶不愿起身,想必眼下還睡著呢?!?/p>
那貴婦人四十有余,在深宮已然浸淫多年,哪是那么好糊弄的,聞言便提議,“既是如此,不如小童去看一眼吧,平兒畢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嬤嬤們到底是外人,有些閨中的話明說了怕她不好意思,還是得做姨母的來。”
那哪兒行呢。
南平一只腳扭傷,胸脯被燭臺硌得狠了,不知道有沒有刺進去,何況一雙眼睛哭得通紅,豈能見人。
雖在大明臺便清理過了一身臟污,可這一大早被刺激得發(fā)瘋,果真見了燕王后,便是鄭姬與董姬在一旁守著,怕是也攔不住。
燕王后這樣聰明到極致的人,只怕一個眼神就要看出端倪來。
阿磐舒眉軟眼地笑,“燕娘娘適才說起了‘回門’,晉國數(shù)百年遵的都是周禮,按周禮,民間回門總得等上三日。便是小君這時候請燕娘娘去,只怕也不太合乎禮制呢。不如三日后,燕娘娘再來?!?/p>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燕王后也不再堅持,只是臨走時意有所指地笑,“韓國使臣來了,我想,這時候晉王大抵是不愿開戰(zhàn)的,也因此,善待趙國公主,與燕國交好便顯得尤其要緊,不知道,晉娘娘是不是也這樣想呢?”
是如此,沒有錯。
這列國混戰(zhàn)的年代,最怕的就是合縱。
所謂合縱,乃各國彼此拉攏,互為利用,結(jié)成同盟,合眾弱以攻一強。
樹敵太多,可不是好事。
因此穩(wěn)住燕王后,也就是一樁當前很要緊的事。
阿磐也笑,“軍國大事自有大王處置,小君哪里懂這些。但大王厚待趙國夫人,小君與趙國夫人素來交好,在一起也有一年的情分了,何況她從前便是太子的從母,闔宮都敬重著呢,燕娘娘不必憂心?!?/p>
燕王后含笑點頭,“南平也許不知禮數(shù),但畢竟是小童的甥女,也就是燕趙兩國的公主,不管怎樣,都有勞晉娘娘多多照應了。”
言罷又打趣,一雙眼睛閃著精光,半真半假的,“若是平兒受了委屈,燕國可不會不管呢?!?/p>
與高手過招,真是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