赗聽這意思,南平若果真在晉宮受了委屈,燕國非要開戰(zhàn)不可了。
她想起來謝玄昨夜說的一句話,“被人要挾的滋味,可真令人不悅啊?!?/p>
阿磐笑著應(yīng)了,不過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罷了,“這是自然的,不提平日的交好,便是看在晉燕兩國的份上,趙國夫人也必不會受委屈的。”
燕王后點(diǎn)頭,似想起來什么,又問,“還有一件事,想勞煩晉娘娘。我還有一個甥女,宜兒,近來一直有人暗中跟著,前幾日才逃到我身邊,害怕得緊,可昨日不知何故,卻又不見了,我心里急得很,在晉陽人生地不熟,沒了主意,便想問問晉娘娘,可見過我這小甥女?”
一邊問,一雙眼睛卻仔細(xì)打量著她的神色,想要從中抽絲剝繭,尋出什么蛛絲馬跡來。原來趙宜兒早就逃到了四方館,你想,司馬敦能從燕人的眼皮子底下殺人斬馘可見經(jīng)歷過千辛萬險(xiǎn),不然,也不會這么久才回宮復(fù)命。
趙宜兒一失蹤,燕王后心里大抵已經(jīng)有了數(shù),夜里又不見細(xì)作傳信,心里慌了,這才以送賀禮為名岌岌進(jìn)宮。
阿磐溫婉笑起,“小君從五月底就不曾出過宮了,外頭的事哪里知道,若有什么信兒了,定會知會一聲的?!?/p>
燕王后這才微微放了心,“小童兩個甥女的事,那便有勞燕娘娘了?!?/p>
不再說什么,淺淺打量了大明臺一圈,這便要走了。
阿磐出于禮節(jié),前往殿外相送。
這一同往外走著的工夫,燕王后又閑閑地說起了話來,“聽說韓國也有一位十分貌美的公主,眼下也正是待嫁的年紀(jì)。”
看著好像是閑談,眼神閃著精光,卻又意有所指,“晉王有福,晉娘娘卻不易。
阿磐心頭一跳,隱隱有些不好的預(yù)感,卻還是不動聲色笑著問起,“燕娘娘總是高深莫測的,叫人聽不明白呢?!?/p>
燕王后聞言一訝,“晉娘娘竟一點(diǎn)兒風(fēng)聲也不知道?”
訝完了又抬袖掩唇,佯作失言,“這樣的事,原本不該小童多嘴的,只是想到韓氏若來,晉宮必定又要熱鬧許多年,晉娘娘倒不如和平兒聯(lián)手。平兒幼時是被我姊姊慣壞了,雖有些脾氣,但知道利害,因此我想,一致對外,倒還容易些?!?/p>
阿磐心中涼涼的,一時無言。
韓國使臣已經(jīng)面過君王,此事她是知道的。
只是難道面君的結(jié)果便是韓國也要送進(jìn)來一位韓國公主嗎?也許果真如此,倍覺虧欠,因此才一大早就命人送來了雉雞湯。
好在說完話也就到了廊下,沒想到燕王后腳步一頓,又說起了鬼話來。
先是好生打量了安北侯一眼,笑得意味深長,“安北侯如此一表人才,晉王竟放心成日將人放在晉娘娘寢宮............叔嫂之間的事,有時候可說不清呢?!?/p>
說了又趕忙掩嘴,歉然道,“哎呀,瞧我在說什么。只是想到薊城也有這么一回事,良人在外從軍,叔叔和嫂嫂走得近,時間久了,竟暗生情愫,背著良人生下一子...........”
安北侯冷笑了一聲,“本侯先前出征打仗,打下了許多郡城村莊,村子巷口里總有許多長舌婦,素日沒什么正經(jīng)事,只會湊在一起嚼舌根。本侯過去只以為村婦才會如此,沒想到..........”
說著眼鋒朝燕王后掃去一眼,涼涼一笑,“燕王后管好自己吧,出來這么久,四處拋頭露面的,小心薊城禍起蕭墻。”
燕王后訕訕一笑,微微點(diǎn)頭,“小童只是說笑罷了,安北侯怎么急了.........既不便見趙國夫人,小童這便出宮了,晉娘娘與安北侯可千萬不要多想啊?!?/p>
看著好像什么都沒有說,卻又無形中在人心里扎下一根刺。
這根刺不需多長,多硬,總叫人覺得難受。
因此再看謝韶時,就有些覺得不自在了。
想起先前軟禁那幾日,謝韶可是鐵面無私,與他說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如今因了什么“叔嫂”的話,竟目光躲閃,不敢正眼看她了。
這根老姜,子虛烏有的事,也要被她說出事來了。
阿磐心里沉甸甸的,那也沒有什么旁的法子,只好把所有可能要被人非議的苗頭,全都及早扼殺掉才是,不授給有心人一點(diǎn)兒把柄。
阿磐溫聲道,“季叔近日辛苦,便回府中,他日早些就國,以后不必再來了?!?/p>
(“就國”一詞源于分封制度,特指諸侯、卿大夫等受封者離開都城,前往君王授予的封地進(jìn)行治理)
謝韶立在那里,那么毒舌的人,竟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薄霧早就沒有了,巳時的日光透過長廊灑下來,灑了人一身,風(fēng)把他的長袍掀起一角,轉(zhuǎn)身竟果真走了。
初時沒有說話,走時也沒有說話。
古樸巍峨的晉王宮,廊腰縵回,檐牙高啄,遠(yuǎn)遠(yuǎn)看去,一眼望不見盡頭。
這里曾經(jīng)有過許多人,也死過許多人,一次次政權(quán)更迭,如今改朝換代,又換了許多人,將來,還要進(jìn)來許多人。
燕王后一行人走在前頭,已下了九丈高階,繼續(xù)往前頭走去。
謝韶孤身一人行在后頭,袍上的銀紋熠熠閃著明亮的光芒,往階下走去,漸漸也看不見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