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碰到這千載難逢的機(jī)會,燕王后必做了充分的準(zhǔn)備,好下死手一招致勝。
阿磐連忙命鄭姬,“去攔住安北侯,無論如何把他引回正堂,千萬不要中了那毒婦人的計!”
鄭姬憂道,“娘娘怎么辦?趙國夫人一定會下藥。”
是,南平雖顧慮重重,徘徊不敢決,但內(nèi)里到底是個狠辣的角色,不然,從宗廟交手以來,她就不會一回回地挑釁,生事,爬起來被打倒,打倒了又爬起來,兩起兩落之后,這是第三回,也許是她的最后一回。
如今的猶豫不是她棄暗投明,是她真的被打趴下,也真的被打服了。
別以為她真的就放棄了掙扎,放棄掙扎是她一時還沒有反撲的機(jī)會,若有了這樣的機(jī)會,她定會不顧一切,死死地抓住。
可這樣的機(jī)會,燕王后給她,阿磐可不給。
阿磐催道,“快去,我自有法子?!?/p>
鄭姬低聲應(yīng)了,按動暗處的機(jī)關(guān),這廂房設(shè)計得十分精巧。
機(jī)關(guān)一動,竊聽的細(xì)管隨之閉合,與此同時,軒幌的假木窗也無聲地落下,這廂房又恢復(fù)成了最普通尋常的模樣,再看不出一點兒異樣來。
鄭姬已岌岌溜出門去追安北侯,阿磐這便抄小路往回去。
快到后門時聽見正堂內(nèi)還在奏樂,白珠還在廊下等著,低聲說,“娘娘一走,燕國那兩個婆子想溜出去,一個被董姬攔住了,另一個借口凈手出門,被司馬敦拿下了?!?/p>
白珠亦是十分得力。
謝玄送來的人不會有錯。
阿磐淺應(yīng)了一聲,與白珠一同回了正堂。
正堂內(nèi)鶯歌燕舞,眾人飲得正酣,南平和燕王后還沒回來,原來侍立其后的燕人,果然少了一個,只是呂婆子還在,一雙眼睛鷹隼似的,見了她來,趕緊垂下頭去。
主仆一樣,一樣是賊心不死。
平魏侯與秦王坐在一處飲酒,安北侯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鄭姬到底能不能攔住他。
安北侯那樣的人,一向是不怎么聽勸的。
就怕果真被算計中了春藥,不是她,也會有旁人。
韓國使臣前腳才走,安北侯后腳就與人在平魏侯府上媾和,恰巧數(shù)國國君都在,一鬧出動靜,諸國皆知,與韓國之間的婚事,也就玩完了。
因而安北侯只要不回來,就一定會出事。
不管中招的是誰,燕人都穩(wěn)賺不賠。
阿磐穩(wěn)穩(wěn)落了座,抱著謝硯擦臉,這孩子適才不跟阿嬤,非要擠在父王懷里喝羊奶,他父王喂起來生疏,也就叫他拱了一鼻子的羊奶。
一邊擦,身子微微向謝玄傾斜,輕聲在那人耳邊告狀,“南平與燕王后,要在酒里動手腳?!?/p>
那人微微點頭,不動聲色,把玩著謝硯的小手,只平平道了一句,“知道了?!?/p>
她這將將坐下,南平和燕王后也就回來了,南平哭過的眼睛已經(jīng)不怎么紅,大抵已經(jīng)洗過臉,又重新描畫了妝容。
只是面色隱隱有些白,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心神不寧。
姨甥二人佯作無事地落了座,很快堂內(nèi)一曲舞罷,燕王便擊掌笑道,“為恭賀秦晉之好,燕國特獻(xiàn)上‘角抵戲’?!?/p>
謝玄笑,擺了一下手,堂內(nèi)舞姬便都魚貫退了下去,繼而就有幾個燕人力士進(jìn)正堂
“角抵”,顧名思義,似牛羊以角相抵而得名。
最初源于祭祀蚩尤的蚩尤戲,“蚩尤耳鬢如劍戟,頭有角,與軒轅斗,以角抵人,人不能向”。
周王室東遷之后常用作諸國的講武之禮,“角力”也就與射箭、駕車一同成為軍中演練項目,再后來除了角力,還加入了許多技藝與歌舞。
眼下進(jìn)正堂的這六個燕人的角抵戲,便似牛羊抵角一般,齜牙咧嘴,拼盡力氣,赤膊似野獸相斗。
燕國地處東北,常年與北疆的戎狄交戰(zhàn),學(xué)了不少戎狄的野蠻習(xí)氣,中原列國極少把這般野蠻粗俗的戲舞搬上大雅之堂,又因了眼下各自飲得盡興,故此全都聚精會神地觀賞喝彩,倒是極少有人留意到燕王后與南平二人了。
這確實是往酒里下藥的好機(jī)會啊。
余光能瞥見南平抬起左手袍袖一擋,片刻在眾人的喝彩聲中端起角觴遞了過來。
阿磐暗暗一嘆,南平到底做出了抉擇。
她便望著南平,眸光涼涼,淺淺笑著。
聽南平笑道,“姐姐,平兒禮數(shù)不周,自封了夫人,還沒有向姐姐敬過酒,甚至屢屢冒犯,都是平兒的不是。昨夜大王來,平兒想通了許多道理。以后宮里就咱們姊妹二人,當(dāng)著大王的面兒,平兒發(fā)誓以后全聽姐姐的,咱們好好相處,為大王分憂,姐姐,可好?”
這盞酒就在謝玄跟前,那人的眼鋒掃著,卻并沒有說什么話。
阿磐望著南平欣慰地笑,“你能想通,小君心里高興,以后自然便都是好姐妹了?!?/p>
她沒有接酒,南平便仍舊端著,纖纖玉手幾不可察地輕顫,不知底細(xì)的人,也許并不能察覺出什么,“平兒有心請罪,卻不知姐姐心里到底有沒有寬宥平兒。姐姐飲了酒,便算是真的接納平兒了?!?/p>
見主座上有人說話,戲也演的差不多了,這便有人招呼角抵的幾個力士退了下去。
在眾人的目光中,嬌艷的南平溫婉地笑著,一雙手恭敬地端著酒盞,“姐姐可愿意接納平兒?”
人都看著呢,不愿意接,也得接啦。
阿磐笑著接過酒來,“好妹妹,那小君就笑納了?!?/p>
在南平切切灼灼的目光里,阿磐抬起袍袖正要飲,忽又似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頭又沖謝玄提議,“閭里的癘風(fēng)多虧了燕娘娘,小君原本就打算贈燕娘娘一杯酒,以答謝燕娘娘的藥方,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南平一怔,唇邊的笑意一僵,“姐姐.............這............”
燕王后聞言訕笑著推拒,“晉娘娘實在客氣,小童舉手之勞,實在不必..........”
阿磐吟吟笑道,“是小君的一點兒心意,還請燕娘娘許小君投桃之報?!?/p>
燕王后臉色訕訕,仍要拒絕,“還是不必.............”
謝玄笑了一聲,開始幫腔了,“王后有心,孤也正有此意。”
說著話,便抬手示意黃門侍郎為燕王后送去,黃門侍郎接過角觴,穩(wěn)穩(wěn)地端送至燕王后案前,躬身身子畢恭畢敬的,“我王與王后娘娘請燕王后飲酒?!?/p>
阿磐便瞧著南平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煞白,一雙放在膝頭的手下意識地緊緊攥著,只怕一顆心已經(jīng)要跳出了嗓子眼兒,若不是還當(dāng)著眾人的面,必得驚得立起身來。
燕王后的臉色亦是瞬息萬變,酒里有什么,沒人比她們姨甥二人更清楚了,她們怎能想到,這盞酒傳來傳去,怎么就傳到了自己人手里了。
席上諸人難免又是一番夸贊,“晉王后端正仁厚,真乃國母風(fēng)范??!”
燕王后垂眸盯著酒不敢伸手接,謝玄便捏起了案上的角觴向燕王后遙遙舉杯。
阿磐心頭暖暖的,有人撐腰的滋味兒,可真好啊。
謝硯坐在他父親的腿上,拍著手叫道,“飲!飲!”
免不得又要被眾人夸贊,夸贊晉太子還這么小就如此聰慧機(jī)敏,將來可了不得??!
黃門侍郎笑著催道,“我王與王后娘娘請燕王后飲酒?!?/p>
燕王后臉色發(fā)白,指尖微顫,遲遲接了過去。
接至手中,握得指節(jié)都泛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