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瞻濃稠沉釅的目光,輕輕落在薛檸烏黑的發(fā)髻上。
見她果然一個人,心頭不免生出幾分猜測。
女人而已,總是口是心非。
前兩日在侯府,某人還說口口聲聲著不會陪他來鎮(zhèn)國寺。
今兒還不是故意拋棄夫君巴巴地過來了?
薛檸啊薛檸,即便嫁了人,也還是那個離不開他的薛檸。
想著她本就是自已看著長大的姑娘,蘇瞻心頭情緒又格外復雜。
他對她,并無男女之情。
卻又不忍看她自作多情。
嫁了人,卻還處處故意來刺激他。
至于那守宮砂,他已親自問過了太醫(yī)。
只要用特殊的藥汁涂抹,便能隨意消去。
上次在樊樓,她為了一個守宮砂幾乎顏面掃地。
為了挽回名聲,又為了刺激他動怒,她才故意將守宮砂抹去的罷了。
想到這兒,蘇瞻的頭竟詭異的不疼了。
他意外地抬了抬劍眉,視線仍在薛檸瑩潤的臉頰上。
她今兒一身素白,發(fā)髻上簪了上回春林宴上買的那只染血玉簪。
少女發(fā)髻濃密,宛如云霧,腰肢纖細,弱不禁風。
一張白嫩嫩的小臉兒,不施粉黛,卻國色傾城。
尤其是這身簡簡單單的素衣,將她襯得愈發(fā)超凡脫俗,仿佛九天神女。
從前他也清楚,她的美貌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可從未如此刻這般,遠得讓人無法接近,讓人一下子生出距離感。
“娘,我那兒有備用的輪子,我已經(jīng)讓人抬過來了,你別擔心,馬車很快就能修好的。”
“真的么,沒想到檸檸想得這么周到。”
“不是我,是阿澈讓人準備的,說是山路難走,怕途中出什么問題?!?/p>
“還是李世子思慮周到啊,檸檸,你真是嫁了個好夫君?!?/p>
“我叫人來幫娘修車子?!?/p>
薛檸與母親的話三三兩兩傳過來,蘇瞻卻有些走神。
腦中飛過幾個奇怪的畫面,也是在這鎮(zhèn)國寺里,少女粉嫩嬌額,裙裾飛揚,飛撲進他懷里,問他,要不要摘一枝梅花走,他不喜歡那些風花雪月的東西,自是嫌棄,將少女手中鮮艷的梅枝扔在地上,看著她呆愣的表情,不耐煩地轉(zhuǎn)了身。
細細的哭聲從不遠處傳來,他環(huán)顧四周,分明沒人哭。
站在母親身邊的薛檸臉上都是笑意。
可他分明聽見有人在哭。
蘇瞻擰了擰眉心,想是自已最近頭疼發(fā)作,出了幻覺。
又隱約聽見薛檸說什么修車之類的話。
見她一心討好他母親,心頭又一陣說不出的愉悅。
罷了,她一番苦心,今日便給她點幾分好臉色罷。
“夫君?”
“怎么?”蘇瞻回過神。
謝凝棠挽上蘇瞻的手臂,咬了咬唇,委屈道,“薛檸妹妹是不是沖著夫君來的鎮(zhèn)國寺?”
蘇瞻漫不經(jīng)心輕笑一聲,“你是她嫂嫂,不必吃這樣的飛醋?!?/p>
“可我心里就是難受啊……”謝凝棠嘴角微抿,眼眶微微泛紅,“若她當真喜歡夫君,夫君對她又有意,不如讓她和離回來,給夫君讓個妾罷了,我也不是那種小氣不能容的人?!?/p>
蘇瞻眉心微動,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薛檸纖細的腰肢。
某些人曾經(jīng)只是個柔柔弱弱的小豆丁,可如今長大了,身姿也愈發(fā)曼妙起來。
他是個正常男人,又嘗過情事,自然知道她這樣的身材,在床上該有多誘惑。
身下莫名一陣燥熱,燥得他眉心緊攏,讓他不禁想起,當初她重病熟睡時,衣襟微敞,胸前露出的一抹柔春。
見男人不說話,謝凝棠便知他心里只怕早就有過這種想法。
當初薛檸為他擋刀,差點兒送了命。
他日日陪在昏迷的薛檸床前,焉知心里對這個義妹沒有超出兄妹的感情?
她不是不惡心,不是不吃醋,只是她也有自已的打算。
想法子讓薛檸回到蘇瞻身邊,她作為正妻,自然也好拿捏她一個側(cè)室。
而且,還能讓她失去李世子的庇護。
最重要的是,李世子身邊沒了薛檸,她說不定還有機會上位。
這些事想起來也許天方夜譚,不可能實現(xiàn)。
但她是誰?她可是懿王之女,有的是手段和力氣。
夫妻二人,心思各異。
薛檸卻一門心思在江氏的車輪上。
“如何了,這宣義侯府的車輪子,到底何時能修好?”
因堵了有一會兒,許多貴人等不及,都下了車。
薛檸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轉(zhuǎn)頭一看。
只見一個英偉不凡的中年男子,一身墨藍色長袍翩翩走過來。
許久未見,她一時間愣住了。
江氏歪著身子正在看侍從們修車輪,乍然聽那男人口吻,還以為是來找茬兒的。
她的馬車堵住車道許久,本就心里愧疚,怕人有急事,便忙起身,想給人賠個不是。
哪曾想,她歪著站了許久,腿腳酥麻,剛直起腰,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往旁邊倒。
更要命的是,這會兒也不知怎的,天上忽然噼里啪啦下起雨來。
她的繡鞋越發(fā)站不穩(wěn),腳下一滑,整個人竟往那男子身上撲去。
“娘親——”
薛檸小臉緊繃,忙去扶人。
卻見那男人眼疾手快,大手穩(wěn)穩(wěn)攬住了江氏的腰肢。
江氏在男人懷里晃了晃身形,指尖下意識攥住男人的衣襟,可算才站穩(wěn)了。
站定后,才發(fā)現(xiàn)他們二人動作很是尷尬。
周遭不少人都朝他們看來。
江氏臉一紅,忙將人推開。
抬頭看清男人風流俊逸的眉眼,才發(fā)現(xiàn)是曾經(jīng)遠遠在別家宴會上見過的人。
“東平伯?”
“夫人認識我?”
江氏莞爾一笑,“京中誰不認識瀟灑如風的東平伯呢?”
人至中年,卻尚未娶妻生子,一生瀟灑,半生風流桀驁。
雖有人詬病他沒有子嗣,但流傳更多的卻是他樂善好施的美名。
謝晉瞥見婦人泛紅的耳尖,眸光怔愣許久。
又見她衣衫被雨水淋濕,忙反應過來,將人外袍脫下遞到她手里,大大方方露齒一笑,“看來這馬車一時半會兒是修不好了,夫人是女子,身子弱,先進寺廟里避一避才是,這馬車,讓我來看看?!?/p>
雨下得越來越急,江氏抿抿唇,“這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