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鐘晨暮趴在柔軟的按摩床上,臉以一種非常舒服的姿勢卡在床頭那個圓形的洞里,任憑按摩技師賣力地在他背上捏來捏去。
換成別人,早就閉上雙眼,在這微微的熏香里,悠悠的音樂聲中,沉沉睡去。
但鐘晨暮卻圓瞪著雙眼,盯著腦海里那綠幽幽的數(shù)字。
“110111”。
已經(jīng)變成了六位數(shù)。
他抑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回想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就在半個小時之前,熱月帶著他和其他三個“拖油瓶”——依照熱月她那三位同事的稱呼,來到埋藏在樂游亭那小巷深處的亭子,把四下里里外外地尋找了好幾遍,都沒有找到那幢熱月口中所說的“灰色小樓”。
“你沒記錯?”他確認道。
“肯定沒有!”熱月斬釘截鐵地回答,“不信,你可以問問她們?nèi)齻€?!?/p>
“的確如此,我們記得這里是有那幢小樓的,而且外立面都是灰色,在這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印象格外深刻?!?/p>
果月難得與熱月保持一致。
牧月與獲月也頻頻點頭。
鐘晨暮抑制住心中的激動,淡淡地點了點頭:“好的,那就這樣吧,我們?nèi)フ尹c樂子?!?/p>
熱月忍不住問道:“就這樣?現(xiàn)實與記憶不符,這說明什么呢?”
鐘晨暮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大家都記錯了,又或者是這里已經(jīng)翻修過,畢竟那已經(jīng)是幾個月以前的事情了?!?/p>
“可是......”熱月還有些心有不甘。
剛才聽鐘晨暮的口吻,她感覺這件事非同小可,似乎有不少文章可做,但現(xiàn)在......就這?
果月毫無懸念地打斷了她:“我同意小鐘同學的,只有這兩種可能性,我們就沒必要再庸人自擾啦......今天難得社長帶我們來樂游亭放松放松,也是沾了小鐘同學的光,現(xiàn)在連他都提出要找點樂子了,我們還糾結什么?走吧,找樂子去!”
說罷,她壞笑著看向鐘晨暮:“想找什么樂子?要姐姐們幫忙嗎?”
鐘晨暮紅著臉,小聲說:“我也不知道......我剛才就那么一說,這里我是第一次來......”
“嘿嘿,第一次呀,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果月舔了舔嘴唇。
“你別帶壞年輕人!”熱月走了上來,一把拉過鐘晨暮的手:“走!我知道旁邊有家按摩館,正規(guī)的,可專業(yè)了!”
然后不由分說地拽著他走。
“喂喂!”果月夸張地叫道:“他的第一次呢,你就這樣打發(fā)掉?”
牧月與獲月則笑著在一旁看熱鬧。
熱月說:“不管是故意還是無意,社長把他交給了我們,我們當然不能讓他出什么岔子,第一次來就帶他去那些虎狼之地,萬一他被吃干抹盡了,社長怪罪于我們,怎么辦?還是先讓他適應適應吧,以后他就可以自己來了?!?/p>
果月想了想,撇嘴道:“好吧。”
于是,他們一起來到這個叫“拿捏一切”的按摩店。
四個人,每個人進入一間包房,正式開始樂游亭的夜晚。
鐘晨暮盯著“110111”,腦海如同他此刻的眼眸一樣,異常清醒。剛才在四個女人面前刻意表現(xiàn)出來的輕描淡寫,就是為了盡快享受現(xiàn)在那樣獨處的時光。
他感到整個人沐浴在一種十分清新的狀態(tài)當中,正如暑假那次通勤的早上,那輛公交車出故障之后,他在被急于下車的人沖撞得只想發(fā)火時,卻被這種狀態(tài)和感覺所消融。
也正是那一天,他第一次看到了這綠色的數(shù)字。
那個時候,在他徒步5公里來到圖書館門口時,腦海中出現(xiàn)了“110”三位數(shù)。
同一天,他醒來之后,一時間差點忘卻了自己的名字。
同一天,這些數(shù)字被瞬間消耗掉,一條大河被截為兩半,郭陵因而獲救,而河的上空則出現(xiàn)了短暫的裂縫,讓皮爾斯感受到了外部文明的存在。
同一天,他在圖書館里遇上了皮爾斯。
同一天,他的父母失蹤,而郭陵則失去了所有至親的聯(lián)系,這也直接導致他的跳河自盡。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在那一天發(fā)生的。
從那一天開始,在過去的幾個月間,從第一次與皮爾斯談話的時候,直到剛才與熱月們?nèi)ふ蚁戎绲淖阚E,以及中間的很多時刻,他都產(chǎn)生了同一類感受。
這些感受越來越收斂,指向同樣一個結論。
今天晚上,在孕育出先知社的樂游亭,他再次驗證了這一點。
盡管從絕對嚴謹?shù)慕嵌?,他還不能宣稱自己這個結論是絕對無懈可擊,但是,他已經(jīng)幾乎可以確認這一點。
而它關系到目前他身處的這無名市文明的真相。
“根據(jù)‘殘缺文明’理論,我們無名市文明作為很久很久以前遙遠地球文明的一部分,以數(shù)字化方式在宇宙當中傳播,陰差陽錯地被目前無名市以外的這個文明——也就是輕敖和輕念們所代表的文明所接收,并且復現(xiàn)。復現(xiàn)之前,我們以數(shù)字化的方式存在,是靜態(tài)的,而復現(xiàn)之后,我們恢復了具身化,并且在這些靜態(tài)的背景之上開始動態(tài)的演進和發(fā)展......而我們被復現(xiàn)的時間,就是那一天!那一天可以說是地球文明復現(xiàn)的‘奇點時刻’!”
鐘晨暮感到渾身都在發(fā)抖,他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以免這種激動被賣力干活的技師察覺而節(jié)外生枝。但是,他怎么能完全控制得住呢?幾個月以來盤桓在腦海中的那些疑問,終于在今天得到了一個初步的答案,盡管還有很多疑點未能得到解答,比如他腦海中的系統(tǒng)到底代表著什么,比如皮爾斯的動機到底是什么,又比如輕敖和輕念們對于他們來說是敵是友......
正當他沉浸在這種突破真相的極度興奮情緒當中時,頭頂上傳過來一句話:“小伙子,你是不是不怎么吃勁?。恳灰逸p一點?我看你一直在抖,肉也很緊,一點都不放松?!?/p>
“......”
這句話猶如一盆冷水,讓他瞬間興致全無,整個人都松垮了下去。
沒過多久,他便在技師的手法之下,沉沉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趴在按摩床上,但已經(jīng)處于無人照看狀態(tài)。他以為技師臨時出去有點事情,然后又等待了一會兒,卻依然沒有感受到任何動靜。
鐘晨暮心中一緊,連忙用雙手撐住狹窄的床,迅速翻過身,坐了起來,同時快速將這間單人包間內(nèi)掃視一遍。
的確,包間內(nèi)已經(jīng)沒有技師的身影,但是門口那張小板凳上,此刻正坐著一個女人,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鐘晨暮大吃一驚,連忙用雙手捂住自己已經(jīng)脫光的上半身,問道:“你是誰?想干什么?”
女人先是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的舉動,眼里卻滿是調(diào)皮和戲謔。
然后,她似乎再也憋不住了,放聲大笑:“哈哈哈哈!你一個大男人,還怕露點嗎?”
一邊說著,她一邊站起身來。
鐘晨暮驚魂未定,定睛一看,竟然是范婷。
她一頭黑發(fā)披在肩上,穿著一身干練的緊身運動裝,整個人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既嫵媚,又妖嬈。
鐘晨暮松了一口氣,但還是十分吃驚:“姐,你怎么在這里?”
“只準你來,就不許我來?難道你要干什么壞事?還有第二場嗎?”
“不不不......”鐘晨暮連忙擺手:“只不過,能不能先把我的衣服遞給我?”
范婷抿嘴一笑,從旁邊的衣架上扯過他的衣服,扔給了他。
“先穿上吧,雖然我覺得你不穿也挺好?!?/p>
“......”
鐘晨暮趕緊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穿好,中間差點還前后給穿反了。
這個時候,他才篤定下來,長舒了一口氣,坐在按摩床上,看著范婷:“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范婷用手捋了捋頭發(fā),正準備開口時,只聽見房間外面有人大聲喊道:“有人跳樓了!”
鐘晨暮聽到這聲音,渾身一緊,連忙將頭扭向墻外的方向。
盡管身處包間,他看不見外面的情形,但剛才進來時,他已經(jīng)注意觀察過,自己的這間包間便是最靠近外墻的。
也就是說,墻外就是樓外。
伴隨著一陣陣眩暈感,他看到自己腦海中的綠色數(shù)字再次快速閃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