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之后,我倒是確認了一件事情?!比~修笑了笑。
公孫美人捏著茶杯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抬眼看他:“什么事?”
葉修的語氣帶著一種玩味。
“你嫌棄我六哥蠢。”
公孫美人呼吸一窒,眸中閃過一絲慌亂,但迅速被她壓下。
她穩(wěn)住心神,反問道:“你……為何如此確定?”
葉修好整以暇地靠回躺椅,慢悠悠地說道。
“你上一次在我這兒,又是打賭輸了,又是……”
“嗯,挨了教訓(xùn),按理說,以你公孫小姐的驕傲和記仇,就算不恨我入骨,也該對我避而遠之,至少短期內(nèi)絕不會想單獨見我?!?/p>
他頓了頓,目光在她微微泛紅的耳根上掃過,笑意更深。
“但你來了,不僅來了,還是瞞著六哥,深夜獨自前來。”
“這只能說明,在你心里,有比在我這兒受的委屈更重要的事情要談。”
“而這件事,顯然你覺得六哥靠不住,甚至可能成為阻礙?!?/p>
“所以你才不得不繞過他,直接來找我這個讓你受委屈的人?!?/p>
“這不就是變相承認,你覺得他難成大事,甚至有點……蠢么?”
公孫美人沉默了。
她端著茶杯,手指冰涼。
葉修的每一句話,都像細針,刺破她層層包裹的心思。
她所有自以為隱秘的權(quán)衡,無奈和失望,在葉修面前,都被一覽無余。
這種無所遁形的感覺,讓她感到無力,卻又奇異地松了一口氣。
仿佛一直緊繃的弦,突然被人剪斷,雖然失控,卻也卸下了重負。
她將杯中微涼的茶一飲而盡,才沉聲道。
“是,我承認。”
“葉安他守成有余,進取不足,缺乏魄力,更缺乏看透迷霧的銳利?!?/p>
“在他身邊,我看到的是一條越走越窄,甚至可能通往絕路的小徑?!?/p>
“所以……”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的來意很簡單?!?/p>
“乾王殿下,我想……換一個合作對象。”
“我想看看,你執(zhí)子的這盤棋,最終會走向何方?!?/p>
“而我,能否在其中,找到一個真正能施展抱負,不至于被愚蠢拖累的位置?!?/p>
葉修明白了。
眼前的女人,就是一個精于算計的人。
他不由得挑了挑眉:“我拒絕合作?!?/p>
公孫美人徹底愣住了。
她預(yù)想了葉修的各種反應(yīng),唯獨沒有料到,對方會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絕!
這完全打亂了她的節(jié)奏和預(yù)期。
她忍不住脫口而出:“為……為什么?”
葉修晃著蒲扇,語氣懶散,卻字字如針。
“為什么?”
“因為你小心思太多了?!?/p>
“今天你能覺得我六哥蠢,轉(zhuǎn)頭就來找我?!?/p>
“明天你若是覺得我也不夠聰明,或者有更大的利益誘惑,是不是也能毫不猶豫地背叛我,去找下家?”
他側(cè)過頭,目光在她臉上掃過。
“一個隨時可能反噬的‘合作者’,我留著你,有什么用?”
“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公孫美人黛眉緊蹙,立刻拋出自己的籌碼。
“我手里有葉安所有的把柄!”
“他在墨家,在朝中的秘密,甚至一些隱秘的往來!”
“這些難道不足以證明我的價值,不足以讓你放心?”
葉修聞言,直接搖了搖頭,興趣缺缺。
“我要老六的把柄干嘛?”
“我又沒想扳倒他?!?/p>
“他現(xiàn)在這樣挺好的,專心搞他的機關(guān)術(shù),還能幫我擋掉不少麻煩?!?/p>
公孫美人美眸圓睜,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難道就沒想過那個位置?沒想過當(dāng)儲君?”
她實在無法相信,一個擁有如此心智和手段的人,會甘于現(xiàn)狀。
何況……
曾經(jīng)坤帝還將他罷黜了。
但凡一個正常人,不蒸饅頭也得爭口氣啊!
葉修又打了個哈欠,似乎有點困了。
“當(dāng)儲君?干嘛要當(dāng)?那位置多累?。俊?/p>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還得天天防著兄弟捅刀子,聽著大臣扯皮?!?/p>
“哪有我現(xiàn)在當(dāng)個富貴閑王舒服?”
公孫美人看著他那副渾不在意的模樣,一時間竟有些繃不住了。
難道自己真的高看他了?
他折騰這么一大圈,扳倒太子,戲弄二皇子,拿捏六皇子,就只是為了當(dāng)個逍遙王爺?
可不對啊……
一個能隨手畫出陌刀,連弩,將朝堂格局攪得天翻地覆的人,怎么可能沒有一點野心?
這不合常理!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點醒葉修。
“葉修,你說你自己沒有野心,不代表別人會那么認為!”
“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
“你如今鋒芒已露,攪動風(fēng)云,早已是眾矢之的!”
“就算你想偏安一隅,你的兄弟們,朝中的勢力,會相信嗎?會放過你嗎?”
“由不得你解釋!這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葉修聽著她略顯激動的話語,忽然笑了起來,抬手做了個下壓的手勢。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
“聽我把后面的話說完。”
公孫美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打斷弄得一怔,下意識地問道:“什么?”
只見葉修緩緩坐直了身體,剛才那副懶散的模樣瞬間收斂,眼神變得銳利而深沉,仿佛換了一個人。
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狂傲的弧度。
“我不想當(dāng)儲君……”
“是因為儲君也不過是臣,是子,頭上還壓著父皇,依舊要仰人鼻息,依舊有諸多束縛?!?/p>
“我若要當(dāng),肯定直接當(dāng)皇帝?!?/p>
輕飄飄的一句話,如同驚雷炸響在公孫美人的腦海!
她猛地瞪大雙眼,渾身劇震,手中的茶杯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自己不是高估了葉修,而是低估了啊……
原來他不是沒有野心。
他的野心,大到超出了她所有的想象!
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瞬間席卷全身,讓她頭皮發(fā)麻,聲音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你瘋了?!”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也敢說出口?!”
她猛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瞪著葉修,酥胸劇烈起伏。
“葉修!”
“你不愿意與我合作,如今又告訴我這些……”
“你就不怕我立刻出府,將你這番狂悖之言稟明陛下?”
“你這是自尋死路!”
葉修聞言,非但沒有絲毫驚慌,反而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話,低低地笑了起來。
然后。
抬起手,對著府門的方向,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怕?”
“我為何要怕?”
“公孫小姐,門在那邊,你隨時可以去。”
“需要我讓紅夜為你備車嗎?”
“或者,我直接給你一塊進宮腰牌?”
他那副有恃無恐的模樣,讓公孫美人滿腔的驚怒瞬間卡住,如同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但同時的……
她也因為葉修的話,漸漸冷靜了下來。
不對!
葉修敢如此直言不諱,必有倚仗!
自己剛才真是被那句“當(dāng)皇帝”驚得失了方寸!
自己一個女人,跑去向多疑的坤帝告發(fā)一個剛剛恢復(fù)親王爵位,根基未穩(wěn),且身負前朝血脈的皇子有不臣之心,直言要當(dāng)皇帝?
誰會信?
坤帝是會相信一個剛剛獻上利器等功勞,看似安分的兒子,還是相信一個深夜從對方府中跑出來的告密者?
尤其這個告密者,還是六皇子未過門的王妃!
這更像是一場拙劣的構(gòu)陷!
恐怕她話還沒說完,就會先被坤帝懷疑用心,甚至可能被葉修反咬一口,說她因愛生恨,構(gòu)陷親王!
那才是真正的自尋死路!
想通此節(jié),公孫美人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她緩緩坐回石凳上,臉色變幻不定的看著葉修,眼里充滿了復(fù)雜的情緒。
有后怕,有震驚,更有一種被徹底算計了的無力感。
“你……是故意的?”
她聲音干澀。
“你故意拒絕合作,又故意告訴我你的……真實意圖?!?/p>
“你到底想怎么樣?”
葉修終于放下蒲扇,雙手交叉置于腹前。
“我想怎么樣?”
他輕輕搖了搖頭。
“公孫小姐,你又錯了?!?/p>
“不是我想怎么樣,而是你想怎么樣?!?/p>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在拒絕你,恰恰相反……”
他微微前傾身體,目光如炬,鎖定在公孫美人略顯蒼白的臉上。
“我是在給你一次機會?!?/p>
“一次真正合作的機會,而不是你之前那種,帶著試探,保留和退路的所謂投誠?!?/p>
“你想上我的船,可以。”
“但我的船,規(guī)矩不一樣?!?/p>
“不是靠你幾句分析利弊,展示一點所謂的把柄,就能上來的?!?/p>
“我要的,是絕無二心的同盟,是綁在同一根繩上的螞蚱,是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一起闖的決絕?!?/p>
“而不是一個隨時可能因為覺得風(fēng)險太大,或者利益不夠,就想著跳船甚至反手捅我一刀的聰明人。”
“我告訴你我的野心,就是在問你……”
葉修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敲在公孫美人的心上。
“看到了嗎?這就是我要去的地方,可能是九五至尊,也可能是萬丈深淵。”
“現(xiàn)在,你還敢上來嗎?”
“如果敢,就拿出你的誠意和‘底牌’來?!?/p>
“而不是那些隨時可以拋棄或轉(zhuǎn)換的籌碼?!?/p>
“我葉修……”
“不吃這一套?!?/p>
“當(dāng)然,你現(xiàn)在也可以立馬離開,當(dāng)做無事發(fā)生,我也不會為難你?!?/p>
公孫美人徹底明白了。
葉修從一開始,就沒想過真正拒絕自己。
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逼迫自己做出選擇。
而且……
沒有中間選項,沒有左右逢源,要么徹底背叛過去,賭上一切跟他走。
要么,現(xiàn)在就離開,當(dāng)作今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可不知道為什么……
她在震驚之后,居然有一點點的興奮。
九五至尊,或者萬丈深淵。
這比在葉安那條小船上,小心翼翼地計算著每一分得失,要有趣得多,也……刺激得多。
“底牌?”
深吸一口氣,公孫美人忽然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在寂靜的夜里帶著幾分妖異。
“乾王殿下,你果然是……不見兔子不撒鷹?!?/p>
“你要合作的底牌,我可以給你。”
“而且,不止一張?!?/p>
葉修好奇:“比如?”
公孫美人順勢站了起來,在葉修的面前,輕輕一拉衣帶。
下一秒。
衣裳分開,露出了里面若隱若現(xiàn)的肚兜。
“六殿下都未曾有過的待遇,夠嗎?”
葉修的眼里無波無瀾,唯有詫異:“我太好奇了,是什么樣的理由,才會讓你寧愿選擇跟我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