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修指尖輕輕敲了敲石桌邊緣,臉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血屠營那邊,自然不能由我們直接出面去要人。”
“不過,有人可以幫咱們打掩護?!?/p>
云游子聞言一怔,放下酒杯,疑惑地看向葉修:“打掩護?誰?”
“老六?!?/p>
葉修吐出兩個字,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明面上,讓他去父皇那里討要血屠營的部分管轄權(quán),理由嘛……”
“可以是充實王府護衛(wèi),或者協(xié)助京畿防務(wù),隨便他編,只要父皇點頭就行?!?/p>
“暗地里,我?guī)退柧殹@些人,而實際上……”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道,“我是在借此機會篩選,打磨,真正掌控屬于我們自己的力量?!?/p>
云游子恍然大悟,捋著胡須的手微微一頓,但眼中隨即浮現(xiàn)擔憂。
“六皇子……”
“此人看似溫吞,實則亦有野心,心思并不簡單?!?/p>
“讓他插手,無異于與虎謀皮,是一個不可控的因素?!?/p>
“少主,此舉真的可以嗎?”
葉修渾不在意地笑了笑,拿起酒壺再次為云游子斟滿。
“前輩,在絕對的利益面前,沒有人能夠拒絕我的要求。”
“如今他需要依靠我來積累功勛,爭奪父皇的青睞,更需要我?guī)退鲋\劃策,甚至……”
“對付像葉夜這樣的絆腳石?!?/p>
“在他羽翼未豐,仍需倚仗于我之時,他就不會,也不敢提前反水?!?/p>
云游子眼神閃爍了幾下,沉吟片刻,終是點了點頭:“既然少主已有決斷,老夫便不多言了。那……我們先從哪一方開始著手?”
“教坊司?!?/p>
葉修回答得毫不猶豫,“那邊的人選相對容易入手,環(huán)境也封閉,便于我們初期篩選和觀察,而且算算時間,教坊司一員金鸞那邊應(yīng)該已經(jīng)初步梳理出名冊了,一會兒等冷眸過來,咱們就可以直接過去看看?!?/p>
云游子點了點頭,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好,就依少主安排?!?/p>
葉修剛要起身,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坐了回去,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對了前輩,在去教坊司之前,咱們還需要做另外一件事情?!?/p>
“哦?”云游子疑惑,“做什么?”
葉修上下打量了一下云游子的容貌,嘿嘿一笑:“給你換個臉?!?/p>
云游子聞言一愣,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臉,帶著幾分老小孩似的倔強嚷道。
“換臉?少主,這可不行!”
“老夫雖然年紀是大了點,但這張臉可不丑!”
“當年在江湖上,那也是風流倜儻,追在老夫身后的姑娘能從京城排到江南!”
葉修看著他緊張護住臉的樣子,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沒好氣地說道。
“我的前輩哎,您想哪兒去了?”
“誰嫌您丑了?我的意思是給您易容一下!”
“您想想,您老人家這幅尊榮,當年認識您的人可不少吧?”
“您要親自出面訓練咱們的‘新眼睛’,頂著這張臉,是怕別人認不出來您是曾經(jīng)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云游子嗎?”
“還怎么隱秘行事?”
云游子這才恍然,松了口氣,放下手。
但下一秒。
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瞪大眼睛。
“不是……等等!”
“易容?少主,你……你會易容?”
這玩意兒可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絕技,精于此道者鳳毛麟角。
葉修一臉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會啊,怎么不會?我嘎嘎會!技術(shù)好著呢,別說改頭換面,就是讓您老暫時變成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那也不是什么難事?!?/p>
當初為了穿越回去參加抗日,完成爺爺?shù)倪z憾,他可是下了苦功,什么都學了一點。
易容術(shù)就是其中一項。
一來方便敵后行動,二來也怕自己這現(xiàn)代人的樣貌氣質(zhì)太過突出,擾亂了時空脈絡(luò)。
可惜穿越錯了時代,到了這大坤朝,一身“現(xiàn)代技能”大多暫時沒了用武之地,這易容術(shù)也荒廢許久,沒想到今天還能派上點用場。
云游子一聽“變成美婦”,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連連擺手拒絕。
“別別別!可使不得!”
“老夫一生頂天立地,堂堂七尺男兒,豈能扮作婦人?不成體統(tǒng)!絕對不成!”
葉修看他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忍俊不禁,笑著安撫道:“放心放心,跟您開玩笑的,不會把您變成女人,只是稍微調(diào)整一下,保證讓熟人當面都認不出來,又符合您訓練官的身份。”
說完。
他也不等云游子再反對,直接拉著將信將疑的老頭兒進了旁邊的偏房。
房間內(nèi)。
葉修取出一個他之前就讓下人準備好,里面裝著各色顏料、毛發(fā)、膠質(zhì)和特制工具的小箱子。
他讓云游子坐好,自己則凈了手,開始在對方臉上忙碌起來。
過程比想象中還要順利。
葉修的手指異常靈巧,調(diào)配膚色,粘貼修飾,勾勒輪廓……
動作行云流水,仿佛做過千百遍一般。
云游子只覺得臉上涼颼颼、癢酥酥的,偶爾能聞到一些特制材料的氣息,心中對葉修這手神乎其技的易容術(shù)更是驚嘆不已。
約莫半個時辰后,葉修拍了拍手,滿意地端詳著自己的作品:“好了,前輩,您看看?!?/p>
他遞過去一面銅鏡。
云游子接過,迫不及待地朝鏡中望去……
只見。
鏡中人面容白皙了許多,顴骨似乎高了點,眼角被巧妙地拉長了些許,顯得有幾分陰柔氣質(zhì),嘴唇薄而沒什么血色,最顯眼的是,下巴光潔,沒有一絲胡須的痕跡,配合葉修稍微改動了的眉形,整個人的氣質(zhì)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云游子盯著鏡中人看了半晌,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面相……
他猛地抬起頭,指著自己的臉,整個人都麻了:“少……少主!你……你你把老夫易容成太監(jiān)了???”
葉修摸著下巴,圍著易容后的云游子轉(zhuǎn)了兩圈,對自己的杰作頗為滿意。
“怎么樣?這形象不錯吧?”
“陰柔內(nèi)斂,讓人捉摸不透,正好符合一個隱藏在暗處,訓練秘密力量的教官身份?!?/p>
云游子:“……”
葉修摸著下巴,繼續(xù)補充道。
“而且保證沒人會把您和當年那個叱咤風云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聯(lián)系起來?!?/p>
“這不比把您變成糙老漢或者美嬌娘實用多了?”
云游子:“……”
葉修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接上了一句:“哦,對了……最重要的是,那個地方除了我,一旦是男的進出,都需要是太監(jiān)身份,否則太扎眼了,您懂得!”
云游子:“……”
他一時語塞,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自己這一世英名啊……
萬一讓自己的老朋友知道了,豈不是要被笑死???
罷了罷了,為了少主的大業(yè),扮一回“陰人”就扮一回吧!
正時,房門被輕輕叩響,隨后寧紅夜推門走了進來。
她一如既往,一身紅衣,清冷的目光在房內(nèi)掃過,剛想開口詢問云游子不是在這兒嗎?
結(jié)果……
視線落在葉修身旁那位面白無須,氣質(zhì)陰柔的“公公”身上時,話語頓時卡在了喉間,微微蹙起了黛眉。
有些事情,她不想當著一個外人開口。
葉修見狀,咧嘴一笑,主動招呼道:“紅夜來了?你找云游子前輩嗎?”
寧紅夜微微頷首。
“我聽說他在這兒?!?/p>
葉修點了點頭,語氣肯定:“他的確在這兒?!?/p>
寧紅夜聞言,明眸不由得在房內(nèi)又仔細環(huán)顧了一圈。
可問題是。
除了葉修和那位陌生的“公公”,再無他人。
她眼中疑惑更甚,不禁問道:“那人呢?”
葉修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帶著幾分惡作劇得逞的促狹,他伸手一指身旁那位渾身不自在、眼神躲閃的“公公”,朗聲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寧紅夜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目光定格在那位“公公”身上,先是愣住,隨即清冷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難以置信,她輕輕搖頭。
“少主別說笑了,這一位公公,哪里是我?guī)煾???/p>
“噗——哈哈哈?。?!”
葉修再也忍不住,毫無形象地拍著石桌,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一時間在院子里回蕩。
就在這時。
那位被寧紅夜認定為“公公”的人,臉上瞬間漲紅,一直紅到了耳根脖子。
他窘迫無比地跺了跺腳,甕聲甕氣地開口:“是……是我!”
這聲音一出,寧紅夜嬌軀猛地一顫,那雙清冷的美眸瞬間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緊緊盯著眼前這張完全屬于宦官的臉,失聲驚呼:“師……師傅?!您……您怎么成……成公公了?!”
云游子:“……”
葉修笑得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淚水,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紅夜,別驚訝,前輩是為了……哈哈哈……是為了能方便去教坊司幫我訓練人手,才‘特意’這樣打扮的!”
云游子氣得吹胡子瞪眼,急忙澄清了起來:“紅夜,你休要聽他胡說,分明是少主硬把為師打扮成這副模樣的!”
葉修好不容易止住笑,挑了挑眉,煞有介事地點評道。
“那也必須得是前輩您底子好??!”
“只有底子好,氣質(zhì)獨特,才能駕馭得住如此‘別致’的造型?。 ?/p>
“您看,這不就把紅夜都給徹底唬住了?”
云游子:“……”
他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言以對,只能郁悶地閉上了眼睛,一副“老夫一世英名毀于一旦”的悲壯表情。
寧紅夜站在一旁,清冷的臉上表情幾經(jīng)變換,從最初的震驚、錯愕,到恍然,再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怪。
她花費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消化完眼前這過于沖擊的事實,目光復雜地轉(zhuǎn)向葉修:“所以……少主,你竟然……還會如此精妙的易容術(shù)?”
葉修挺直腰板,臉上帶著幾分小得意,打了個響指。
“必須的!”
“行走江湖,技多不壓身嘛!”
“別說易容了,只要你想學,以后我連女紅都能教你兩手!”
寧紅夜聞言,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移開了視線。
驀地!
房門外傳來了小蝶清脆的稟報聲,適時打破了房間內(nèi)略顯詭異的氣氛:“王爺,冷眸小姐已在府外等候,說是與您約好了?!?/p>
葉修聞言,神色一正,拍了拍手。
“好了,正主來了?!?/p>
“前輩,紅夜,咱們也該動身,去教坊司了!”
云游子深吸一口氣,認命般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袍,努力適應(yīng)著這副嶄新的“皮囊”。
寧紅夜也收斂了神色,恢復了一貫的清冷,只是目光掃過自家?guī)煾改恰瓣幦帷钡膫?cè)臉時,眼底深處仍會閃過一絲同情與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