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周柒柒和沈淮川之間悄然滋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微妙變化。
周柒柒自己也鬧不明白。
明明親眼目睹了父母十幾年婚姻里的雞零狗碎——
那些因柴米油鹽、家長里短而起的爭吵,那些在生活重壓下逐漸消磨的溫情,那些感情消亡后對彼此滋生的惡意,那些分道揚(yáng)鑣后對她這個“多余的人”毫不掩飾的嫌惡。
父母各自組建新家庭,她成了被推來推去的皮球。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讓她對愛情和婚姻失去了幻想。
所以一開始,她不過是想和沈淮川搭伙過日子罷了。
她計劃著,做一個本本分分的軍嫂,操持好家里的大小事務(wù);
做一個體貼入微的妻子,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
做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卻能相互依靠的親人,在平淡的日子里彼此照應(yīng)。
可誰能料到,短短三個月,她的心態(tài)就不受控地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當(dāng)沈淮川目光灼灼地望著她,說出“我是你的丈夫,你的家人,一起擔(dān)心,總比你一個人擔(dān)心好...”時,那眼神里滿得快要溢出來的疼惜與溫柔。
像一團(tuán)小火苗,直直地?zé)搅怂男募馍?,燙得她整顆心都顫巍巍的。
后來,沈淮川那聲帶著幾分調(diào)侃又暗藏期待的“是不是只饞他身子,不饞他這個人”,更是讓她心慌意亂。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那么抗拒承認(rèn)這個說法,心里像是塞了一團(tuán)棉花一樣,堵得慌。
這一刻,她不得不正視內(nèi)心那個有些陌生的想法——
她好像,真的愛上沈淮川了。
這個念頭一直縈繞在腦海。
第二天清晨,從睡夢中醒來,迷迷糊糊地走到水龍頭底下。
冷水潑在臉上的瞬間,她才徹底清醒過來,而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愛”字,讓她猛地打了個激靈。
她慌慌張張地又捧了一捧涼水,使勁往臉上潑,嘴里還小聲嘟囔著,像是在說服自己。
“不不不,沒有到愛情,我才不會愛上誰呢,只是喜歡而已,嗯,一點點喜歡,還是饞身子多過饞人,對,饞身子,饞身子...”
話剛說完,沈淮川那句暗沉低啞的“明天再來”突然在耳邊響起,她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耳根子也跟著燙了起來。
鐵杵之下,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自欺欺人的嘴硬多久...
她有些懊惱地晃了晃腦袋,趕緊拿起牙刷,用力擠了一大坨牙膏,好像這樣就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刷掉。
昨晚的折騰讓她起晚了,這會兒都已經(jīng)七點了。
她心里想著,沈淮川這會兒應(yīng)該去食堂打早飯了,再過一會兒就能吃上熱乎飯了。
正琢磨著呢,就聽見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周柒柒滿心歡喜地扭過頭,臉上還掛著期待的笑容,話都到嘴邊了,“淮川,你回...”
可話還沒說完,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走進(jìn)來的不是沈淮川,而是秦磊。
只見秦磊一手手里拎著個網(wǎng)袋,里面裝著飯盒,另外一只手拎著兩瓶羊奶,他一路小跑沖到周柒柒面前,跑得氣喘吁吁,胸脯劇烈地起伏著。
“嫂子,團(tuán)長讓我跟你說,他不回來了,軍區(qū)今兒就要開始野外駐訓(xùn),他一早已經(jīng)過去安排部署了,我給您送了飯帶了信兒,也得趕快過去一趟,馬上出發(fā)了!”
“什么?!”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周柒柒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都懵在了原地。
之前沈淮川跟他說過,敵人是不會告訴你什么時候襲擊的。
所以部隊里為了作戰(zhàn)需要,經(jīng)常會搞突然襲擊,但這也太突然了。
但周柒柒很快意識到時間緊迫,連忙伸手接過秦磊手里的東西,嘴里催促著。
“那你趕緊去吧!”
等秦磊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周柒柒這才猛地想起來還有事。
她三步并作兩步跑回屋里,手忙腳亂地收拾了些東西,又急匆匆地追到門口,扯著嗓子喊道。
“哎,等等,家里換洗的衣裳,還有滋補(bǔ)品啥的,你給你們團(tuán)長帶上,還有藥,都拿了沒???”
秦磊在遠(yuǎn)處停下腳步,遠(yuǎn)遠(yuǎn)地招了招手,大聲回應(yīng)道。
“藥隨行的軍醫(yī)那兒都備好了,其他啥也不能帶,有困難只能自己克服,嫂子你就甭操心了!”
周柒柒扯著嗓子又喊道,“那得去多久啊?什么時候回來?”
可秦磊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壓根沒聽見,周柒柒只能怔怔地扶著門扇,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邱春芳這時正在自家院門口掃地呢,冷不丁把一盆涼水潑到周柒柒腳邊,嘴里還沒好氣地說道。
“野外駐訓(xùn)而已,小半個月就回來了,那么矯情干啥?!沒見識!”
說完,她“哐當(dāng)”一聲自顧自地把自家院門給關(guān)上了。
可關(guān)上之后,她自己卻靠在門扇上,眼神呆呆地望著晾衣繩上趙毅的藍(lán)色大褲衩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還沒等她發(fā)愣幾秒,就聽見小兒子趙耀祖在屋子里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我不吃這個!我要吃雞蛋!雞蛋!”
邱春芳把手里的掃帚“啪”地一丟,趕緊小跑著進(jìn)了屋,把正哄著趙耀祖的二萌和三萌推開。
滿臉堆笑,哄著他說。
“喲,小祖宗,你這又是怎么了?家里沒雞蛋了,之前那老母雞讓你霍霍死了之后,雞蛋也沒了,只能出去買,一塊錢一斤呢,哪能天天有啊...”
趙耀祖在家里被慣得無法無天,根本不聽她解釋,一把將桌上的燒餅推到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扯開嗓子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我不,我就要吃雞蛋!十個雞蛋!少一個都不行!”
邱春芳看著寶貝兒子哭得滿臉通紅,心疼得不得了,一邊用袖子給他擦眼淚,一邊滿口應(yīng)承。
“行行行,吃十個,吃十個,媽給你去紅娟姨家里借去...”
說完,她又扯著嗓子在屋子里喊道。
“一萌,一萌,過來看著弟弟妹妹,媽出去一下!”
喊了半天都沒人回應(yīng),邱春芳眉頭一皺,沒好氣地問,“人呢?”
二萌正在地上扒拉掉落的燒餅?zāi)?,也不嫌土,塞進(jìn)嘴巴里邊吃邊,努了努下巴,囫圇不清的說道,“大姐在...在后院背書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個個都討債鬼似的!”
邱春芳罵了她兩句,氣沖沖地往后院走去,果然看見瘦瘦小小的趙一萌正拿著本語文書,揚(yáng)起小拳頭,背得全神貫注。
“風(fēng)!你咆哮吧!咆哮吧!盡力地咆哮吧!在這暗無天日的時候,一切都睡著了,都沉在夢里,都死了的時候,正是應(yīng)該你咆哮的時候,應(yīng)該你盡力咆哮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