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直街，長安客棧。
顧正臣站在窗邊，看著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剛?cè)胍梗稚弦扬@得空蕩，冷清得如同荒地，只有一些店家開著半扇門，有燈火亮著。
呂常言看到這一幕，感嘆道：“這里向北不遠(yuǎn)是府衙，東北是行省衙署，算得上福州城內(nèi)最熱鬧之地，往日里喧囂到亥時過半，可現(xiàn)在，竟是如此清冷?！?/p>
林白帆嘴角動了動：“還想看看福州勝泉州多少，如今怕是見不著了。”
顧正臣一言不發(fā)，只安靜地看著街道。
過了半個時辰，房門外傳來腳步聲，蕭成推門而入，關(guān)上門之后，走至顧正臣身邊，嚴(yán)肅地說：“委托檢校問過行省吏員與衙役，八起地府鬼借手案，現(xiàn)場都有血腳印，且都是短刀殺人?！?/p>
顧正臣問道：“除呂參政外，其他人的身份查清楚了嗎？”
蕭成微微點頭：“查清楚了，其他七人都是大戶，無一貧民之家，只是經(jīng)營的生意很雜，有布商、糧商、藥草商、雜貨鋪商人……并無相似之處?！?/p>
顧正臣皺眉：“這鬼——是仇富，還是愛富？還有什么消息？”
蕭成想了想，說：“都是半夜三更時作案，據(jù)目擊者交代，厲鬼伴隨著刺啦刺啦的聲響出現(xiàn)，踏著血腳印而來，連個影子都沒有，只有腳印憑空出現(xiàn)?！?/p>
顧正臣沉手，手中握住一枚銅錢，銅錢在手指間翻動。
接二連三的地府鬼借手殺人案已經(jīng)讓福州城內(nèi)的百姓人心惶惶，許多生意遭到?jīng)_擊，再這樣下去，恐怕會有一些人跑出福州城。
必須盡早破案，只是就目前來看，依舊是毫無頭緒。
非人類的血腳印到底是如何出現(xiàn)，這個謎團不解開，這案就破不了。
血腳印。
短刀。
大戶。
其中到底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夜深人靜。
林白帆、呂常言已是休息，蕭成盤坐在蒲團上閉目養(yǎng)神。顧正臣握著毛筆，將蔡家場景描繪出現(xiàn)，思考了半宿才伏案睡去。
天亮，外面有了煙火氣，喧囂聲傳了出來。
顧正臣揉著發(fā)酸的胳膊，起身道：“呂常言，你去準(zhǔn)備下，我們二人去探監(jiān)?！?/p>
呂常言答應(yīng)聲，離開房間。
收拾利索，用過早飯，顧正臣安排蕭成、林白帆走訪消息，然后與呂常言一起前往行省衙署。
探監(jiān)并不需要驚動行省官員，獄房吏員可以自主決定。
掌管獄房的是林三壯，自然認(rèn)識常年跟在呂宗藝身旁的呂常言，見是他探監(jiān)，二話不說便放兩人進去了。
獄卒引路，打開監(jiān)房門之后退走。
顧正臣走入監(jiān)房之中，看著坐在地上，手握一卷書，忘我讀書的呂宗藝，不由地?fù)u了搖頭：“我又不是陳、高二人，就不需要裝模作樣了吧？”
“是你？”
呂宗藝聽到熟悉的聲音，驚訝地看去，見是顧正臣，連忙將書放下，起身道：“你不是官復(fù)原職，回泉州當(dāng)知府了，為何會來這里？”
顧正臣平靜地說：“自然是為了地府鬼借手案，可不是為你一人?！?/p>
呂宗藝笑道：“一世清白，不成想到了晚年竟手握殺人刀，身陷囹圄?！?/p>
顧正臣看著老臉滿是笑意的呂宗藝，皺眉道：“你這可不像有懺悔之意。”
“懺悔？呵呵?！?/p>
呂宗藝坐了下來，挺直胸膛：“要懺悔，也是其他人去懺悔，人不是我殺的，何來懺悔之有？”
顧正臣眉頭一動：“你知是誰殺的？”
呂宗藝拿起書，簡短地回道：“不知。”
顧正臣無奈：“我需要知道詳情。”
呂宗藝盯著顧正臣，嚴(yán)肅地說：“我遇到了鬼，除了鬼，沒有辦法解釋這一切！那憑空出現(xiàn)的血腳印，讓我膽戰(zhàn)心驚，也讓我百思不解?！?/p>
顧正臣正色道：“所有現(xiàn)象都可以解釋，若是找不到解釋，那也是智慧不足?！?/p>
“你這是寬慰我，還是貶低我？”
呂宗藝苦笑不已。
顧正臣擺了擺手：“時間不多，說吧，到底發(fā)生了什么?！?/p>
呂宗藝收斂了笑意，認(rèn)真地說道：“那一日晚上，春雨淅瀝……”
顧正臣凝眸問：“如此說來，你也不知為何手中握著刀，也不知下人呂初如何被殺，甚至連細(xì)節(jié)都記不得了？”
呂宗藝重重點頭：“總感覺出現(xiàn)了幻覺，眼前是厲鬼撲來，隨手一抓，不知為何，便多出了利刃?！?/p>
“幻覺？”
顧正臣想著那個場景，是自己估計看到詭異的血腳印一直朝自己來也會心生畏懼，找東西防身。
探監(jiān)時間到了。
呂宗藝呵呵笑了笑，對顧正臣道：“你來了，我總算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p>
顧正臣看著信任自己的呂宗藝，點了點頭：“你的安穩(wěn)覺不會太久?！?/p>
獄卒上了鎖，送顧正臣、呂常言離開。
甬道的另一端，獄房吏員林三壯正點頭哈腰，對一個二十六七的儒生恭恭敬敬地說：“高公子，呂常言來了，他旁邊的那人是泉州知府顧正臣，我沒看錯，與公子給的畫像一樣?！?/p>
高東旭從袖子里拿出一張寶鈔，遞給林三壯：“這件事，不要告訴其他人，包括兩位參政?！?/p>
林三壯點頭答應(yīng)。
高東旭從監(jiān)房后走出，一步步走至呂宗藝的監(jiān)房外，露出了詭異的微笑，輕聲道：“呂參政，這監(jiān)房睡得可還舒坦？”
呂宗藝看著高東旭，沉聲道：“是你！”
高東旭呵呵笑道：“顧知府來過了是吧？這是好事，以他的聰明才智，說不得可以破了這地府鬼借手案，還呂參政一個清白。”
呂宗藝?yán)渲槪骸案邧|旭，你來這里只是為了說這些風(fēng)涼話？”
高東旭搖了搖頭，輕聲道：“倒也不是，只是想告訴呂參政一聲，蔡大的長子蔡長坤死了……”
呂宗藝瞳孔驟然放大。
高東旭抬手，行禮道：“可惜，我那義妹剛剛嫁給了蔡長坤還不到半年，這就守了寡，實在是令人心酸?！?/p>
呂宗藝看著轉(zhuǎn)身離開的高東旭，走到監(jiān)房門口，抓著牢門，喊道：“高東旭，你敢殺人滅口！”
高東旭止住腳步，回過身肆無忌憚地笑道：“呂參政，誹謗可也是罪，說話要有憑證才是。厲鬼索命，與我何干！只是不知道顧正臣?xì)⑷藷o數(shù)，這厲鬼會不會找上他，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