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逸的長袍隨風(fēng)凜冽。

此人身體微微弓起，一手掐著脖子，一手壓著咽喉。

“嘔……嘔……”的聲音接連不斷。

他模樣顯得極其痛苦，就和剛才那人如出一轍。

下一刻，那人雙目圓睜，猛然往前傾斜，頭直接栽進(jìn)了水中！

咕嘟咕嘟的聲響，人沉入水里。

很快他又飄出水面。

月光照射著他的臉，眼耳口鼻共有七竅，不停地鉆出青色，白色，血色的小蟲。

他整張臉被爬滿，隨后整個身體都被爬滿了。

果真是苗人？

這蟲是攻擊了他，還是本身就是他身上的，死后才鉆出來？

活尸蠱人？

蠱人就是渾身充滿蠱蟲，身體完全成了容器。

活尸則能行動，存著一口氣，相當(dāng)于不死不化，被怨邪入侵后的人。

這兩者融洽在了一起？

還有個問題，這人和先前那人一模一樣？

雙胞胎？

正當(dāng)此時，那尸體緩緩沉入水底，消失不見。

“吱吱吱！”灰四爺在瘋狂地尖叫。

羅彬一個激靈醒轉(zhuǎn)過來，才瞧見一道白影在自己和黎姥姥面前上躥下跳，顯得急不可耐。

前方不是深潭嗎？

怎么是一片陰暗的山林，根本沒潭水……

幻覺？

“吱吱！”灰四爺叫聲更大，更尖銳，在山林中都形成了回響。

黎姥姥同樣一顫，恢復(fù)過來。

羅彬打了個冷噤，扭頭往后看了一眼。

洞女呈現(xiàn)兩排，整整齊齊地朝著他們走來。

洞女后方，那臉上布滿黑羽的人，慢吞吞地往前，一邊走，他還在一邊干嘔，甚至是用手指摳嗓子眼，那動作別提多詭異了。

“走！”羅彬一聲低喝。

黎姥姥立馬往前帶路，年紀(jì)那么大一老嫗，此刻健步如飛。

沒多久，就看不見洞女的影子，更沒有那古怪活尸的蹤影了。

“洞女很慢，他也很慢?！绷_彬沉聲開口，盡力保持鎮(zhèn)定。

“慢也會追上來……那不是苗王，洞女卻被他吸引了，他想找我們！”

“你引起了他的注意！”黎姥姥語氣更悚然：“你在墓里，還發(fā)生了什么？”

羅彬眉頭緊皺著，回答：“苗老爺子應(yīng)該和你說過了?！?/p>

“肯定還有別的事情……”黎姥姥啞聲回答。

“我不知道?！绷_彬瞳孔微縮，盯著前方白影，喃喃：“灰四爺？”

他能想到的，就是灰四爺了，是不是它啃了別人棺材，或者手指頭？或者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

就算是這樣，事已至此，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灰仙擅竊，鬼鬼祟祟，難做好事?！?/p>

“千苗寨容不下它們是有道理的，不僅僅是它們吃蠱蟲?！?/p>

黎姥姥反應(yīng)很快，話音更快。

灰四爺吱吱的尖叫聲很響亮，甚至猛地回了一下頭。

黎姥姥大拇指上留下個明顯的咬印！

同時，灰四爺停在了羅彬的肩膀上，小眼睛惡狠狠地盯著黎姥姥。

對于羅彬，黎姥姥幾乎所有時候都是和藹的。

這一霎，她看灰四爺?shù)难凵駞s充滿了殺機(jī)。

“再膽敢冒犯，我拿你飼蠱?！?/p>

“吱吱吱！”灰四爺瘋狂抖腿，充滿挑釁。

先是吃苗瀾手指腳趾，再吃了苗夷的耳朵，灰四爺明顯囂張跋扈了起來，根本不給黎姥姥面子。

“哼。”黎姥姥一聲冷哼。

她并沒有繼續(xù)動怒，而是不理會灰四爺，再往前帶路。

終于，路徑到了熟悉的地方，先前羅彬就和苗緲進(jìn)過三苗洞，過去的路其實(shí)是知道的。

不久后，就到了一條山中谷澗。

地面布滿了青草皮，碎花，山壁上掛著不少藤蔓，一縷縷清澈的水流自上而下流淌。

步入谷澗，羅彬莫名感受到一絲安定。

就好像所有危險到了這里都會煙消云散。

黎姥姥同樣神色鎮(zhèn)定下來。

她再度回頭看一眼。

羅彬沒回頭，卻從黎姥姥微擰的眉頭中看出后方一定什么人都沒跟來。

“千苗寨真的完全不知道湖心島下有墓穴，真的不知道墓中人的身份？”

“黎姥姥，您的地位，應(yīng)該已經(jīng)很高了。”

“墓中有移靈洞和苗人陪葬，那活尸是個養(yǎng)蠱的苗人?！?/p>

“這是禁忌，不能告知外人么？”羅彬沉聲問。

“深潭禁地，是歷代苗王告知?dú)v任黎姥姥，再訓(xùn)誡全寨，不可靠近。我的確不知道那人是誰?！崩枥牙褯]有撒謊，從面相和語氣上，羅彬都能看聽出來她這番話的真實(shí)性。

“他，不是你認(rèn)知中的活尸那么簡單?！?/p>

“你為什么沒有那么恐懼？”

黎姥姥眼皮狂跳著，深深注視著羅彬。

“恐懼？我為什么要恐懼？他又沒有捉住我?！?/p>

黎姥姥：“……”

“他是羽化惡尸。”

六個字，黎姥姥額角卻淌出豆大豆大的汗珠，愈發(fā)顯得凝重。

“羽化惡尸？”

羅彬瞳孔再度一縮。

他這才回憶起張?jiān)葡f一些關(guān)于尸丹的信息。

羽化登仙的尸體，大風(fēng)水之地，尸體在穴眼核心。

胡進(jìn)也說過，他身上那枚尸丹，是羽化善尸的產(chǎn)物。

先天十六卦更形容過，龍樓寶殿所在，仙尸羽化之所。

只是說，先天十六卦上有各種大山大水的素描圖，卻并沒有關(guān)于尸身的圖畫，對尸形容更寥寥無幾，因此羅彬無法從傳承上，了解到尸的特性?！?/p>

思緒瞬間落定，羅彬沉聲道：“愿聞其詳。”

黎姥姥：“？”

她極端詫異地看了羅彬一眼。

羅彬，是個陰陽先生啊。

雖說絕大部分的千苗寨人不知道，苗觚只是告訴了她和苗夷，以及苗順。

但在苗觚的形容中，羅彬的陰陽術(shù)很強(qiáng)，甚至能夠出入六術(shù)方士的藏身地宮，依舊能全身而退。

這樣一個陰陽先生，就算是年紀(jì)小，不知道羽化惡尸，也是不正常的事情。

按道理來說，他們千苗寨的人應(yīng)該所知甚少才對。

“黎姥姥？”羅彬又問了一句。

這期間，兩人其實(shí)沒有停下腳步，一直在往前走。

黎姥姥微噓一口氣，眼神又略狐疑，才說：“羽化，是登仙?！?/p>

“這個我知道，我不知道羽化惡尸和善尸之間的區(qū)別?！绷_彬再道。

黎姥姥這才恍然。

羅彬不知道惡尸，倒也合理。

畢竟，惡尸和善尸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這樣一來，就對了，也簡單多了，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釋?！?/p>

黎姥姥稍稍松口氣，繼續(xù)說：“善尸友善，不會傷人，惡尸兇殘，見人必殺，這是特性。”

“簡單來說，他們一樣都成了超脫塵世的存在，按照你們先生的說法，他們已經(jīng)登天而去，做神做仙了?！?/p>

羅彬點(diǎn)頭。

的確，在風(fēng)水術(shù)的形容中，羽化登仙，的確是超脫塵世的存在，歷代王侯將相，求不到長生，就在求登仙羽化。

“羽化善尸我不知道，先前那惡尸，卻明顯并沒有登仙而去，他還被困在自己的身體里?！?/p>

“你知道為什么洞女會跪拜他么？”

黎姥姥眼神深邃許多。

羅彬搖頭。

“她們，是千苗寨中最可憐的人，苗人養(yǎng)蠱，不光是在千苗寨內(nèi)，苗人之中，落花洞女一樣是最可憐的存在?！?/p>

“她們被洞神看中了?！?/p>

“洞神，是庇護(hù)苗人的神明?！?/p>

“被選中成落花洞女的人，會將自己的一切奉獻(xiàn)出去，至死方休。”

“徹底住進(jìn)三苗洞的苗王，正在無限度地接近洞神，因此苗王可以驅(qū)使洞女。”

“洞女會跪拜那惡尸，同理，他是羽化登仙，卻滯留在尸身中的神明。”

黎姥姥這番解釋，帶著一絲絲敬畏，又帶著一絲絲懼怕。

可神明這兩個字，卻直讓羅彬內(nèi)心不適。

因?yàn)樗氲搅丝瞻病?/p>

空安口口聲聲說著神明，字字句句帶著敬畏。

可他做的是什么事兒？殺人剖腹，五臟六腑，腸腦血骨，都是神明的祭品！

千苗寨居然也有這種存在……

看起來沒那么血腥，可拿著活人當(dāng)祭品，一困就是一輩子，至死方休，這算什么神明？

苗王最后就接近這種存在？

羅彬不是正常人，可他還是一個人。

對這三苗寨，對三苗洞，對那給他留下印記的苗王，他心里隱隱出現(xiàn)了一絲抵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