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未才身子一震,似乎聽懂了李連秋口中這四個字的意思,袖下的手忍不住死死攥緊,臉上卻是訕笑道:
“老師說的是?!?/p>
“學生告退?!?/p>
他轉身行出此地,眼中已帶著濃郁的妒嫉與冰冷。
而龔未才離開之后,李連秋則再一次望向了天穹,目光漸生憂慮。
許久之后,一名渾身隱于紫袍的男人出現,踏風而來,速度極快。
顯然這是一名五境的強者。
他臉上戴著面具,面具呈木質,上面雕刻星辰,左眼為日,右眼為月,身高約莫九尺,高大而神秘。
此人便是他師弟贏星瑜麾下的紫衣司命。
見到了李連秋,他只是微微躬身。
“宗主說,一切如常,不會出現意外?!?/p>
“他與道人南山、劍閣屠山白、燕行孫等一眾高手全都在那兒。”
“十一名六境坐鎮(zhèn)、還有三十余名五境、四十萬大軍,就算是參天殿的那個老東西與龍不飛親自來了也沒用?!?/p>
“而且……軒轅老祖也在那里?!?/p>
李連秋聽到「軒轅老祖」四字之后,神情一陣恍惚,下意識地問道:
“他老了么?”
紫衣司命沉默稍許。
“老了?!?/p>
李連秋看向他。
“你在說謊。”
紫衣司命:
“這世上,焉能有不老之人?”
李連秋凝視紫衣人許久,最終點了點頭:
“也對。”
“他啊……也該老了?!?/p>
軒轅老祖有一個所有人都沒有的優(yōu)勢,這也是他能無敵天下的秘密之一。
他的煅體之術,天下獨有。
此人將軀殼鍛煉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肉身幾乎成圣,便是舍棄一身道蘊,僅僅憑借肉身的氣血,這天下六境的至強者能勝他者也是寥寥無幾。
當年他一指斷江之時,李連秋也在場。
一指斷江之術其實對于他們來說也并非艱難,這天下能做到一指斷江的六境至少有十人。
可軒轅老祖的一指斷江與他們卻不相同。
他并未借助天地道蘊的神力,而是僅僅憑借著自已的肉身做到了這一點。
彈指之間,傾山倒海之力全由指間氣血盛放,皆無天地之功。
當年那一指,鎮(zhèn)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也是因為那一指過后,軒轅老祖無敵天下一百八十年,再未見敢與他爭鋒的挑戰(zhàn)者。
無論是五境之前,還是五境之后,外功永遠都是不入流的存在,而軒轅老祖的那一指,便是擊潰了所有修士理解的一指,那一指過后,他們才終于相信,原來真的條條大路,最終皆可通往天外。
由于肉身氣血被凝練到了前無古人的地步,自然他也衰老得緩慢,論及年齡,軒轅老祖僅比參天殿的老圣賢年輕一些,相較于李連秋還要再多一輪甲子,可如今掌握無數天機的李連秋已經快要走到壽元盡頭,軒轅老祖卻依然氣血旺盛,身上見不到一絲疲老之態(tài)。
當然,李連秋并沒有見到這一幕。
一百八十年,他同樣黑發(fā)披肩,輕壯颯沓,那時與誰相見,皆不輸風采,可如今,李連秋已不愿再見到當年的一些故人。
尤其是軒轅。
見到北海之后,他便開始害怕,因為李連秋發(fā)現,北海雖然年長于他,身上亦有老態(tài),但北海道人的氣血旺盛,某種魂燭爍爍,這意味著,北海的內在其實仍然厚實,未曾如他一般枯竭,只要北海道人愿意,他便隨時可以重新化為年輕時候的模樣。
如今北海白發(fā)披肩,僅是因為他毫不在意自已的外貌是否蒼老,也沒有這方面的執(zhí)念。
可李連秋是真的老了。
恍惚中,他自言自語念叨了幾次,腦補了軒轅老祖同樣天人五衰的場面,臉上的迷茫這才出現了淡淡平靜。
“前幾日,我又占卜了一次,武帝卦上顯示,那頭戰(zhàn)場有潛龍搏浪,無數變數藏于末櫛,連續(xù)數次卦象皆是一樣,我心不安,你且回去將卦象帶給星瑜,讓他注意那里的一切,這件事情關乎未來天下蕓蕓眾生的走向,要做,就必須做盡,任何地方皆不可出現一絲紕漏?!?/p>
紫衣司命點頭。
“喏?!?/p>
李連秋又吩咐道:
“最近我會加快塞外這頭的進度,必要的時候,讓他給我?guī)?,天機樓余下的力量,隨時可以支援?!?/p>
“一切……以大局為重?!?/p>
…
烈日灼灼,龔未才來到了滕煙城,在新的「馬棗」安排下,他見到了滕煙城的田靜。
“樓主有新的安排,人在哪里?”
田靜見是龔未才,沒有多言,將他帶去了滕煙城關押犯人的地方。
路上,龔未才向著田靜問道:
“田老,那個聞潮生……實力如何?”
田靜回道:
“五境之中,他算得上上品,但距離巔峰強者仍有差距?!?/p>
龔未才聞言心頭仍是訝異,又道:
“這人真的只有四境?”
田靜笑道:
“稍候你見他,自然知曉?!?/p>
二人很快便來到了關押聞潮生的牢籠面前,說是牢籠,其實就是一塊單獨劃分出來的區(qū)域,聞潮生手腳被鐐銬鎖住,盤坐于空地處,面色蒼白而平靜。
見到他,龔未才便確定,聞潮生真的只有四境。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他笑著評價了一句。
田靜抿唇,沒有多言,轉而說道:
“既然樓主已做決定,你便帶他離去。”
聞潮生睜開眼,掃了二人一眼,最后停留在田靜的身上:
“老匹夫,嘰里咕嚕說什么呢?”
“去給我弄點吃的,我餓了?!?/p>
田靜微笑一滯,面容上浮現出了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