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后,蘇遠(yuǎn)整理了一下頭套,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
所謂的頭套,其實就是用柳老漢平時干農(nóng)活穿的粗麻布短褂臨時改的,糙得磨臉,還帶著一股散不掉的老人汗臭。
不過,暫時也管不了這么多了。
按照柳老漢的說法,封家的婚禮可能是今晚,也可能是明晚,但最遲不會超過明晚。
因為后天,就是封家少爺封景華的頭七。
所謂頭七,就是逝者去世后的第七天,傳說在這一天,死者亡魂會回宅,和親人做最后的道別。
但是像封景華這樣沒成家的橫死鬼,歸途里藏著的不是念想,是蝕骨的怨!
不僅會纏上活人,還會給整個家族帶來不幸。
蘇遠(yuǎn)暫且將這個說法,稱之為——單身狗的怨念。
封家的婚禮太陰了,沒成婚新郎怨氣重,成了婚新娘怨氣重......
如果這些迷信說法在這場夢境中真能應(yīng)驗,而封家卻安安穩(wěn)穩(wěn)辦了不止一次,那就只有一個解釋:封家宅子里,藏著高人。
蘇遠(yuǎn)決定今夜先踩點,順利的話,直接把新郎官給“請”走。
若是不順,明晚還有一次機會,只是難度會暴增,跟強搶無異。
他蹲在陰影里,適應(yīng)了一下黑暗,目光掃過眼前這片陌生的庭院。
“確實挺氣派,柳老漢家跟這比起來簡直就像公共廁所。”蘇遠(yuǎn)嘀咕。
院子里靜得出奇,只有風(fēng)聲偶爾穿過廊檐。
遠(yuǎn)處幾盞白燈籠的光線微弱地滲過來,勉強勾勒出假山、枯樹的輪廓,在地上投下扭曲拉長的影子。
這場景,這氛圍,和他之前噩夢里與鬼新娘拜堂的地方簡直一模一樣。
不過,沒時間回味了。
他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鬼魅般在庭院間快速移動。
矮身穿過月洞門,借假山遮蔽身形,沿著回廊的暗處無聲疾走,偶爾遇到開闊地帶便一個箭步?jīng)_過,落腳輕得幾乎沒有聲響。
這種“私闖民宅”的事,蘇遠(yuǎn)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做了。
遙想當(dāng)年,他也是這樣潛入漕幫劉三的府邸,刀殺槍王,槍殺拳王,最終讓玉面手雷王的名號響徹瀛海大街小巷。
不過,封家坳里這群土鱉,肯定沒有機會聽說他的威名,否則早就......又想遠(yuǎn)了。
“我從西墻翻進來......現(xiàn)在是往東偏北方向。”蘇遠(yuǎn)一邊移動,一邊在腦子里快速勾畫著走過的路線。
假山、枯園、庫房小院、垂花門......
一個個參照物被標(biāo)記,這座大宅的地圖,慢慢在他腦海中成型。
封家這宅子格局規(guī)整中帶著些刻意的曲折,像個放大了的北方四合院套著更多小院,但整體軸線分明。
正默記著方位,前方拐角忽然傳來清晰的腳步聲,不止一人,正朝這邊走來。
蘇遠(yuǎn)反應(yīng)極快,幾乎在聽到聲音的瞬間便側(cè)身一閃,悄無聲息地縮進旁邊一處半人高的盆景后方陰影里,屏住呼吸,身形與假山石的輪廓融為一體。
嗒、嗒、嗒......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壓低嗓音的交談。
“嘶,這夜里小風(fēng)還怪冷的?!币粋€略顯沙啞的聲音抱怨著,“剛才路過西邊庫房院,瞧見那幾個新扎的紙人,慘白慘白的,風(fēng)一吹那紙嘩啦啦響,真他娘的瘆人?!?/p>
“可不是嘛?!绷硪粋€年輕些的聲音附和,“這日子口辦這事,里外都透著邪性??靹e說了,趕緊巡完這趟回去烤烤火是正經(jīng)。”
“回啥回,后頭還有兩趟呢。”沙啞聲音嘆了口氣,話鋒卻是一轉(zhuǎn),“哎,你說大少爺那天夜里,好端端地跑山上去做啥子?”
蘇遠(yuǎn)立馬側(cè)耳傾聽。
“噓!你別給自已你找不自在啊,敢議論這個?”另一個年輕些的聲音立刻緊張地制止。
“這里又沒外人......我就是覺著怪。往常這個點兒,大少爺早該歇了,再說了,山里夜里不太平,誰不知道?”
“我聽人說......唉,算了算了,當(dāng)心隔墻有耳,待會回房我再跟你說。”
“......”
蘇遠(yuǎn)差點沒忍住沖出去,掐著那人的脖子讓他把話說完。
有瓜就不能一起吃嗎?
不過話說回來,這的確也是一件讓他起疑的事。
就連柳老漢都知道,夜里只有山坳里是安全的,山上的怪物專挑天黑出沒,封景華作為封家未來的掌舵人,更應(yīng)該清楚這個禁忌。
總不可能是夜里睡不著,上山看月亮吧?這種理由放在一頭蠢豬身上都站不住腳。
除非......他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去見什么人?還是去做一件必須在夜里完成的事?
【封景華夜晚上山之謎】
蘇遠(yuǎn)把這點記在了心里,這或許會是一條關(guān)鍵信息。
至于封景華到底是不是真的尸骨無存,還是留下了些許身體部位或骨灰,這些都不重要了。
因為鐵匠給出的字面意思很簡單,他要的并非封景華,而是“新郎”。
不管是人還是什么東西,只要誰拜堂,誰就是新郎!
他蹲在原地等了幾分鐘,確認(rèn)那腳步聲逐漸遠(yuǎn)去,才貓著腰,貼著墻根陰影,開始朝宅邸深處潛去。
......
......
......
封家大宅,一處跨院內(nèi)。
封魁正和幾個護衛(wèi)圍坐在一張方桌旁喝酒摸魚,石桌上擺著幾碟簡單的下酒菜,油炸花生米、切開的咸鴨蛋、半只燒雞,還有幾個粗瓷酒碗。
封魁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抹了把嘴,伸手從碟子里抓起幾顆花生米。
“瞧好了?!?/p>
他手腕一抖,三顆花生米被拋向半空。
封魁咧嘴一笑,左腳在石凳上猛地一蹬,整個人一躍而起,腦袋呼啦旋轉(zhuǎn),將三顆花生米“咔、咔、咔”全叼進了嘴里。
好一招野狗叼食!
“好!”
“魁教頭這手絕活,整個坳里沒人比得了!”
“簡直是大開眼界!”
圍坐的護衛(wèi)們非常給面子,一個個鼓掌喝彩。
“雕蟲小技,雕蟲小技......”封魁笑的一臉得意,正要再來一輪,身子卻突然一晃,整個人往后倒去。
“哎喲!”
“魁教頭!”
幾個護衛(wèi)趕緊起身準(zhǔn)備去扶他。
就在這時,封魁猛地睜開眼睛,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有動靜?!?/p>
他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像一頭嗅到獵物氣息的野獸。
“魁教頭,您醉了吧?”一個護衛(wèi)訕笑著說,“這大半夜的,能有啥動靜?”
“沒醉。”
封魁站起身,晃了晃脖子,發(fā)出咔咔的響聲。
他掃了一圈院子,目光在黑暗中游走,最后停在某個方向。
“有小賊進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