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后,羅澤凱特意抬手叫住了正要離開的曾毅:“老曾,留一下?!?/p>
等其他人都走出會議室,羅澤凱從抽屜里拿出一包煙,遞了一支給曾毅,自已也點上一支。
“壓力大吧?”羅澤凱吐出一口煙圈,關切地問道。
曾毅接過煙,湊著羅澤凱遞來的火點上,重重地吸了一口,苦笑著搖搖頭:“說實話,羅書記,壓力山大。但更多的是興奮!”
他眼睛發(fā)亮,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分,“干了這么多年農(nóng)業(yè),終于看到解決這個心腹大患的希望了!”
“您放心,我就是拼了這把老骨頭,也一定把這件事辦好!”
“光拼骨頭不行,還得用腦子?!绷_澤凱拍拍他的肩膀,語氣溫和卻堅定,
“要注意工作方法,多聽取專家和基層干部群眾的意見。特別是生態(tài)保護,這根弦一定要繃緊?!?/p>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我們要的,是經(jīng)得起歷史和人民檢驗的優(yōu)質(zhì)工程,不是留下后遺癥的爛攤子?!?/p>
“我明白!”曾毅鄭重地點點頭,將手中的煙在煙灰缸里按滅,“羅書記,您放心,我知道輕重。”
送走曾毅,羅澤凱回到辦公室,思緒卻并未停歇。
他在辦公室里踱了幾步,眉頭微蹙。
工程前期需要投入,雖然大頭要靠后續(xù)爭取,但啟動資金市里必須拿出一部分。
這又讓他想起了盤活存量資產(chǎn)的事。
他拿起電話,打給周國平。
“周市長,盤活資產(chǎn)籌措資金的事情,進展如何?”羅澤凱開門見山,“‘引水上山工程’前期工作已經(jīng)啟動,急需一筆啟動資金?!?/p>
周國平在電話那頭回答得很快,語氣從容:“羅書記,政府這邊已經(jīng)梳理出了第一批擬處置的資產(chǎn)清單。”
“包括老市委招待所、西城區(qū)的舊糧站倉庫等五處房產(chǎn)和地塊,初步評估價值大約在八千萬到一個億之間。正準備這兩天向您匯報。”
“好!動作要快!”羅澤凱肯定道,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盡快上會研究,履行相關程序,爭取資金早日到位。”
“這筆錢,要優(yōu)先保障‘引水上山工程’的前期勘察、設計和部分必要的前期費用?!?/p>
“明白,我親自盯著?!敝車奖響B(tài)得很干脆。
放下電話,羅澤凱走到窗邊,雙手背在身后,眺望著遠方蒼翠起伏的群山。
他的目光變得深邃而復雜——山的背后,是渴望甘霖的土地和百姓;
山的某處,可能隱藏著罪惡與謎團;
而他的腳下,是充滿挑戰(zhàn)與希望的征途。
反腐與發(fā)展,如同車之兩輪、鳥之雙翼,缺一不可。
他必須駕馭好這架馬車,在風雨中堅定前行。
他回到辦公桌前,拿起筆,在攤開的筆記本上,用力寫下了四個大字:
引水上山!
這不僅僅是一個解決旱情的水利工程,更是一種象征,一種他必須兌現(xiàn)的決心。
然而,連日的操勞和高強度的思慮,終究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了痕跡。
周末,羅澤凱回到泉源市,來到了自家的醫(yī)院。
他這次回來,除了想看看父母,還想讓老爸看看,能不能治療一下他日益脫發(fā)的頭頂。
羅城給他號了號脈,又仔細看了看他的舌苔和面色,眉頭微皺:“你這段時間是不是壓力特別大?“
羅澤凱苦笑著點點頭,揉了揉太陽穴:“是啊,蒼嶺那邊情況復雜,千頭萬緒,確實睡不太好?!?/p>
羅城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心疼:“你這脫發(fā)就是思慮過度、耗傷心血導致的?!?/p>
“我給你開幾副疏肝解郁、養(yǎng)心安神的方子調(diào)理調(diào)理,但最重要的是——”
他加重語氣,“你得學會放松,別把什么事都一個人扛著?!?/p>
羅澤凱點點頭,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爸,有沒有其他可能造成的?”
“你是說?”羅城聽出羅澤凱話里有話,疑惑地挑眉。
“我……”羅澤凱斟酌著用詞,“前段時間身體不適,注射過一種藥物。”
他不敢說鄭虹給他扎針的事,怕家人擔心。
“什么藥物?”羅城立刻緊張起來。
羅澤凱含糊其辭:“我也忘記了,你覺得有沒有這樣的可能?”
羅城再次把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腕,凝神診了很久,才緩緩說道:“你脈象很穩(wěn),沒有其他藥物侵擾的現(xiàn)象?!?/p>
羅澤凱終于長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松弛下來。
看來他的脫發(fā)和鄭虹的扎針關聯(lián)不大,應該實屬巧合。
羅城心疼地看著兒子:“你這年紀輕輕就脫發(fā),是身體在給你敲警鐘。”
“工作再重要,也得有個好身體去完成,對不對?“
說著,他起身走向藥柜開始抓藥。
這時,羅澤凱的母親從外面走進來,看到兒子,臉上立刻綻放出笑容。
但隨即又露出擔憂的神色:“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在那邊吃不好?“
“媽,我挺好的,就是最近忙了點。“羅澤凱笑著安撫母親,起身扶她坐下。
“你爸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澳赣H坐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輕輕拍著,“兒子,媽知道你肩上的擔子重,但再重要的工作,也得顧著身體。你看看你這頭發(fā)……“
她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頭頂,“要不……媽去蒼嶺照顧你一段時間?給你做做飯,調(diào)理調(diào)理?“
羅澤凱連忙搖頭:“媽,真不用。我能照顧好自已。你和爸在泉源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這時,羅城提著幾包中藥走過來:“這些藥先吃著,主要是調(diào)理?!?/p>
“記住,藥補不如食補,食補不如睡補?!?/p>
“晚上十一點前必須睡覺,這是底線?!?/p>
“知道了,爸?!傲_澤凱接過藥,心里暖暖的。
“還有,“羅城沉吟了一下,“你那個朋友秦明,前幾天來找我看過病?!?/p>
羅澤凱一愣:“秦明?他怎么了?“
“跟你差不多的問題,壓力太大,失眠焦慮?!傲_城慢悠悠的說,“不過他比你嚴重,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心悸的癥狀?!?/p>
“我讓他去做個全面檢查,他還沒去。你有空勸勸他,身體的事不能馬虎?!?/p>
羅澤凱點點頭,心里記下了這件事。
在醫(yī)院吃了頓母親做的豐盛午餐后,羅澤凱給秦明打了電話:“我回泉源了,你現(xiàn)在有時間嗎?“
“有,我們在哪見面?”
“祥云茶社?!?/p>
半小時后,兩人在茶社的包間里見面了。
秦明看起來很憔悴,眼下的黑眼圈明顯,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疲憊。
“你看看你,“羅澤凱給他倒了杯茶,眉頭緊鎖,“這才幾個月沒見,怎么憔悴成這樣?“
秦明苦笑著搖搖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高鵬來了之后,示范區(qū)的工作越來越難做了。“
“方靜和楊麗都跟我說了?!傲_澤凱神色凝重,“你辛苦了?!?/p>
“辛苦倒沒什么,“秦明嘆了口氣,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關鍵是看著你一手打造的示范區(qū)被搞得烏煙瘴氣,心里憋屈。“
“具體到什么程度了?“羅澤凱身體前傾,關切地問。
“高鵬完全推翻了我們制定的產(chǎn)業(yè)發(fā)展規(guī)劃,“秦明語氣沉重,“非要引進那幾家化工企業(yè),我頂著壓力沒簽字,他就繞過我直接找相關部門?!?/p>
羅澤凱的眉頭越皺越緊,手指不自覺地在桌面上敲擊:“這不是胡來嗎?示范區(qū)的定位是高新技術產(chǎn)業(yè)和綠色經(jīng)濟,引進高污染企業(yè)算什么示范?“
“誰說不是呢!“秦明激動地拍了下桌子,“更可氣的是,他還想動人事,要把招商局和規(guī)劃局的幾個骨干都換掉?!?/p>
“要不是我和劉思琪在常委會上堅決反對,后果不堪設想?!?/p>
羅澤凱沉默片刻,問道:“市里是什么態(tài)度?”
“當然是支持,而且高鵬動不動就把周市長很關心示范區(qū)發(fā)展掛在嘴邊,拿著雞毛當令箭?!?/p>
羅澤凱憤恨地握緊拳頭:“到底讓周志剛得逞了?!?/p>
自從羅澤凱被調(diào)到了蒼嶺市,周志剛徹底放開了手腳。
不但把高鵬調(diào)入了示范區(qū),還賠償了唐俊的“盛天漁業(yè)“六個億的損失。
這一下,他得到了唐俊的欣賞,直接平步青云,由代市長轉為市長。
茶室里一時間陷入沉默,只有茶水沸騰的細微聲響。
“羅哥,“秦明突然抬起頭,眼神復雜,“你說我們當初在示范區(qū)的努力,是不是都要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