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看了一眼旁邊的霍沉舟:“不辛苦,都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p>
他們臨走之前,又特意對林文斌叮囑道:“林廠長,如果有什么關(guān)于余小軍下落的線索,一定要及時通知我們?!?/p>
林文斌面色沉重地點頭應(yīng)下:“一定,一定配合?!?/p>
把公安送走后,林文斌關(guān)上門,仿佛瞬間被抽走了力氣,背脊一下子佝僂下去,整個人好像蒼老了幾歲。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疲憊,但終究也沒對沈晚說什么責備的話。
林博卻看不下去父親這副模樣,忍不住上前一步,質(zhì)問沈晚:“這下,你滿意了?沈晚,我們林家,我爸,平日對你不薄吧?結(jié)果你現(xiàn)在非要把事情鬧到公安局,搞得人盡皆知,讓我們林家顏面掃地!”
林文斌抬手制止兒子:“行了!你閉嘴!你還嫌不夠亂嗎?”
他喘了口氣,痛心疾首地看著兒子,“要不是你那個小舅無法無天,干出這樣買兇殺人、傷天害理的混賬事,小沈也不會遭遇這場無妄之災,差點連命都丟了!這是能用錢私下解決的事嗎?這是犯罪!”
林博冷哼一聲:“就算我小舅千不好萬不好,有什么事情是私下不能解決的?大不了我們多分沈晚一些分紅,多給些補償……”
林文斌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連爭辯的力氣都沒有了。
沈晚對林博的指責感到無語,但對林文斌,她還是保持著敬重。
她垂眸帶著歉意開口:“抱歉,林廠長,發(fā)生這樣的事,確實給廠子的聲譽帶來了一些負面影響,也讓您為難了。”
她的道歉,是針對給廠子帶來的麻煩,而非針對報警這件事本身。
“這件事怪不得你,我沒想到余小軍竟然會因為被開除對你懷恨在心到這種地步,還敢做出買兇傷人這種無法無天的事!該道歉的是我們林家。”
林文斌頓了頓,繼續(xù)道:“你放心,我們這邊也在留意,如果有了余小軍的下落,我會第一時間如實向公安局說明情況,絕不會包庇縱容?!?/p>
沈晚面露感激:“謝謝林廠長能夠理解?!?/p>
一旁的林博只是冷著臉看著沈晚。
不可否認,他曾經(jīng)十分喜歡沈晚,但在這一刻,廠子的利益在他眼中壓倒了一切。
他不在乎余小軍的死活,如果余小軍真的傷了沈晚,那他坐牢也是罪有應(yīng)得。
但是,沈晚不該報警!她明明可以選擇私下解決,由林家出面給予她巨額補償,將這件事的影響控制在最小范圍,保住廠子的聲譽。
林博此時對沈晚很失望,林家平時待她不薄,高薪、分紅、尊重,哪一樣少了她的?
結(jié)果到了這種關(guān)鍵時刻,她絲毫不顧及廠子的處境和林家的臉面,反手就把事情鬧到公安局,讓廠子陷入輿論風波和調(diào)查之中,簡直是忘恩負義,絲毫不懂得以大局為重!
林文斌看著臉上還貼著紗布的沈晚,心中愧疚更甚,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沈晚,這次的事情,是林家對不住你。為了補償你受到的驚嚇和傷害,從今年起,你每年的分紅,我再個人多加一成?!?/p>
林博立馬表示異議:“爸!她都把事情鬧到公安局了,讓咱們廠子跟著丟臉,說不定還要接受沒完沒了的調(diào)查,影響多不好!我們憑什么還要給她加分紅?”
林文斌瞪了一眼兒子:“憑什么?就憑我們林家理虧,余小軍到底是你小舅,他變成這樣,也是因為我們這些年的縱容?!?/p>
沈晚倒是沒想到林文斌在這種時候還能如此明事理,堅守原則。
但她卻拒絕了:“林廠長,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分紅就不必加了。我報警,是為了維護我自身的合法權(quán)益,并不是為了索取更多的補償?!?/p>
說完,她不再多言,拉著霍沉舟便轉(zhuǎn)身出了辦公室。
剛走出沒兩步,就在走廊拐角撞見了秦悅。
對方一看見沈晚,眼睛立刻就紅了,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竟然絲毫不顧霍沉舟還在旁邊,沖上來揚起手就想甩沈晚一巴掌,口中尖聲罵道:“沈晚你這個掃把星!都是你害的!”
然而,她的手腕在半空中就被一只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攥住,動彈不得。
霍沉舟只是眼神狠厲地捏著她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秦悅使勁抽了抽自己的手,結(jié)果被捏得生疼也抽不出來,她氣得臉色發(fā)白:“霍沉舟,你放開我!都是沈晚這個掃把星害的!要不是她非要揪著不放,林家的廠子怎么會惹上這么多麻煩,怎么會變成這樣!”
霍沉舟眼神冰寒,非但沒有松手,手上反而又加了幾分力氣,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如同鋼箍,似乎根本不在乎秦悅是不是女同志。
一時間,秦悅感覺自己的手腕骨像是要被捏碎了一般,鉆心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痛呼一聲,額頭上瞬間冒出了冷汗。
沈晚見周圍已經(jīng)有路過的工人好奇地張望,怕影響不好,便輕輕拉了拉霍沉舟的衣角,示意他放手。
霍沉舟很聽沈晚的話,立刻松開了手,但在松手的瞬間,還是推了一下秦悅。
秦悅猝不及防,被他推得踉蹌幾步,高跟鞋一歪,狼狽地跌坐在地上,捂著又痛又麻的手臂,疼得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抬頭瞪著沈晚,眼神里充滿了怨恨。
沈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秦悅,照你的意思,難道余小軍雇兇想要害我,我還不能報警了?”
“就算小小舅一時糊涂做了錯事,你這不是沒死嗎?至于鬧到公安局去嗎?虧得林叔叔和林哥之前對你那么好,你就是這么報答他們的?非要搞得廠子里雞犬不寧,名聲掃地你才滿意?”秦悅是慣會強詞奪理的。
沈晚聞言,只覺得荒謬至極,她冷笑一聲:“對我好?所以我就該感恩戴德,連別人買兇殺我都得忍氣吞聲?秦悅,你的邏輯真的事是很可笑?!?/p>
“而且,外面的人知道了,只會說林廠長深明大義、不徇私情,親手將違法犯罪的小舅子送進公安局。怎么會影響廠子聲譽?”
秦悅看著沈晚那張精致的小臉,恨得咬牙切齒,她現(xiàn)在在秦家和林家左右不討好,處境尷尬,都是這個沈晚害得。
沈晚和霍沉舟離開之后,秦悅才握拳砸了一下地面:
“沈晚,你真該死!啊——”
霍沉舟走出一段,有些心疼地開口:“如果在這里干得不開心,處處受氣,甚至還有生命危險,為什么還要繼續(xù)和北山廠合作?我們可以找別的廠子?!?/p>
沈晚嘆了口氣,解釋道:“雖然這個廠子里有些人不當人,但北山廠畢竟是東北最大的制藥廠,設(shè)備、生產(chǎn)線和工人都是現(xiàn)成且成熟的。和它合作,無疑能最快地將我的藥方推廣出去,惠及更多的人。而且,林廠長本人并非是是非不分的人,我合作的對象是他和他代表的廠子資源,而不是那些魑魅魍魎?!?/p>
霍沉舟聽到沈晚對自己想要的很有規(guī)劃,只是尊重地點點頭:“好,既然你都想清楚了,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做?!?/p>
*
林博待在林文斌辦公室里,父子倆面色凝重地討論著如何進行緊急公關(guān)。
林文斌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立刻以廠委的名義,發(fā)布一份公開聲明。內(nèi)容要強調(diào)北山制藥廠始終堅持依法經(jīng)營,對任何違法違規(guī)行為絕不姑息。余小軍的行為屬于個人違法犯罪,與廠方無關(guān),廠里會積極配合公安機關(guān)調(diào)查?!?/p>
林博沉默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爸,你真的要把小舅送進去?媽那邊。她能同意嗎?”
林文斌長長嘆了口氣:“你小舅都干出買兇殺人這種無法無天的事了!小沈也已經(jīng)報了警,證據(jù)確鑿,我就算想保他,公安能答應(yīng)嗎?你媽那邊我會去說,這事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p>
林博知道父親說的是事實,只能臉色沉重地點點頭:“嗯,我知道了?!?/p>
走出辦公室,林博正好看見捂著腳踝、跌坐在地上掉眼淚的秦悅。
秦悅一看見他,立刻委屈地帶著哭腔喊道:“林哥,我的腳好疼……”
林博淡淡掃了她紅腫的腳踝一眼,語氣不耐:“怎么這么不小心?”
秦悅抽噎著:“我……我聽說沈晚報警了,要把小舅往死里整,心里又氣又急,就想來找她理論,為林家出口氣。結(jié)果霍沉舟護著她,推了我一把,我才崴了腳……”
林博聽到她是為林家“出氣才弄成這樣,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但看著她狼狽可憐的樣子,還是伸手將她拉了起來。秦悅順勢柔柔弱弱地倒入他懷里,汲取著難得的溫暖。
林博扶住她:“還能走路嗎?以后不要穿這么高的鞋跟了?!?/p>
秦悅聽見他這難得的、帶著一絲關(guān)切的語氣,心中竊喜,連忙乖巧應(yīng)道:“好,我以后不穿了。”
秦悅觀察了一下林博的臉色,見他心情不好,便繼續(xù)柔聲細語,帶著幾分打抱不平的意味說道:“林哥,我就是替你和叔叔感到不值。你們,尤其是叔叔,對沈晚多好啊,那么信任她,把那么重要的技術(shù)都交給她。結(jié)果她現(xiàn)在一點情面都不講,非要報警把事情鬧大,這不是忘恩負義嗎?看著你們?yōu)檫@事煩心,我心里難受……”
聽到秦悅這番話,句句都像是站在他和林家的立場上,說到了他的心坎里,林博原本因她沖動行事而產(chǎn)生的不快消散了不少,臉色緩和了幾分:“你的心意我明白。不過這事牽扯比較大,自有我和我爸會處理解決,你就不用再跟著操心費神了?!?/p>
“下個月咱們就要訂婚了,你最近就把心思多放在這上面。我爸媽的意思是一切從簡,但該有的禮數(shù)不能少。你多上上心,看看需要準備些什么,列個單子,或者和你媽商量商量,把訂婚宴操辦得體面些。”
秦悅順從地點點頭,聲音愈發(fā)溫柔:“好,林哥,這些事我都聽你的安排?!?/p>
她這副全然依賴、乖巧懂事的模樣,極大地滿足了林博在沈晚那里受挫后的大男子主義心理,讓他找回了些許掌控感和被仰視的滿足感。
他看著秦悅走路一瘸一拐很是費勁的樣子,眉頭微蹙,干脆俯身,一把將她橫抱起來。
秦悅猝不及防,低呼一聲,臉上瞬間飄起兩朵紅暈,帶著羞澀和驚喜,柔順地依偎在他懷里,手臂輕輕環(huán)住他的脖頸。
*
余芳聽到丈夫說弟弟竟然買兇要害沈晚,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警察通緝的事情,眼前猛地一黑,身體晃了晃,差點暈厥過去。
林文斌連忙扶住她:“芳!你冷靜點!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
余芳緩過神后,巨大的震驚和悲痛襲來,淚珠才大顆大顆地滾落,她抓住丈夫的手臂:“怎么會這樣?文斌,這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小軍他雖然混賬,但不至于做出這種事??!”
林文斌沉重地搖了搖頭,將公安調(diào)查到的證據(jù),包括車行老板的證詞都告訴了她:“沒有誤會,證據(jù)確鑿。那輛肇事的車,就是他大半年前買的,也是他指使那個徐老五去撞沈晚的車的!”
余芳一時還是無法接受,喃喃道:“小軍他怎么就會干出這種殺人的勾當啊……”
林文斌緊緊握住她的肩膀:“芳,你聽我說!如果以后余小軍走投無路,偷偷回來找你,你一定不能心軟,必須第一時間告訴我!他現(xiàn)在是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干得出來,你不能再和他有任何牽扯,太危險了!”
余芳抬起淚眼:“文斌……真的沒有一點轉(zhuǎn)圜的余地了嗎?你真的要把小軍送進去嗎?他這一進去,這輩子就毀了??!”
“難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護著他?他這是買兇殺人未遂!目標是沈晚!要不是沈晚運氣好,現(xiàn)在躺在醫(yī)院或者……那后果你想過嗎?這不是小孩子打架,這是犯罪!誰也護不住他!”
余芳聽著丈夫的話,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無力地低下頭,只是肩膀不住地顫抖,依舊是一副難以接受、悲痛欲絕的模樣。
林文斌知道,讓她立刻接受這個事實并大義滅親太過艱難,只能重重地嘆了口氣,將她攬入懷中,知道她一時半刻是繞不過這個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