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兒隨著紅兒一起，進(jìn)入到了天毒珠的世界，她并沒有過多的去打量這個新奇的世界，很快便和紅兒一起沉睡了下去。

    畢竟，無論是她還是紅兒，都需要很長的一段時(shí)間來適應(yīng)與以往并不相同的靈魂?duì)顟B(tài)。

    雖然是和劍魂融合，幽兒的存在形式也和紅兒一樣變成了半人半劍，但至少，她的靈魂算是完整了，她的情感表達(dá)、語言、觸覺、嗅覺也將慢慢恢復(fù)，并將逐漸擁有真正的生命和軀體。

    “如此，我也沒什么牽掛了。”劫淵輕輕自語。

    不過，真的沒有牽掛了嗎……

    “前輩，你說什么？”

    劫淵的話語太輕，云澈沒有聽清。但入耳的輕渺聲音，卻讓他隱約感覺到些許的不同尋常。

    劫淵轉(zhuǎn)目看著他，神色一片冷漠肅然：“現(xiàn)在，不僅是紅兒，幽兒的生命，也已經(jīng)和你連結(jié)在了一起。我和逆玄的女兒，我和逆玄的兩個女兒，她們今后的命運(yùn)，都將完全由你左右?！?br />
    云澈的神色平靜，無比鄭重的道：“前輩放心，我在此發(fā)誓……”

    “哼，不用了?！苯贉Y打斷他即將出口的話：“這世上，再沒有比誓言更可笑的東西。我會如此，并非只因你是唯一的選擇，亦是我對你的信任?！?br />
    “好?！痹瞥狐c(diǎn)頭：“我不會辜負(fù)前輩對我的信任?！?br />
    身為至高無上的劫天魔帝，卻把女兒的命運(yùn)就這么完整的系在他一個凡人的身上，這無疑可以稱得上的是當(dāng)世最大、最重的信任……同時(shí)，也同樣是一種莫大的壓力。

    “既如此，我也該兌現(xiàn)我的承諾了?！苯贉Y緩緩而語，用無比平淡的語氣，說出了一句讓云澈萬分震驚的話：“我會摧毀以乾坤刺在混沌之壁上開辟的通道，讓我的族人無法歸來，也永遠(yuǎn)不會為禍如今的混沌世界。”

    “……”云澈愣在那里，看著劫淵，久久說不出話來。

    劫淵之意，竟是……要讓那些魔神，永遠(yuǎn)留在混沌之外，再不可能歸來！

    也自然如劫淵所說，絕對不會為禍當(dāng)今混沌一絲一毫！

    這是云澈絕對絕對不曾想到的回答，也是任何人都不可能相信的結(jié)果。

    若當(dāng)真如此，劫淵無疑是為了當(dāng)世的安?！撑押蜕釛壛怂械淖迦?！

    以劫淵的層面，當(dāng)世生靈無疑都是再卑微不過的凡靈，和最微小的螻蟻無異，她只需簡單的一彈指，便可決定所有生靈，所有星界的生死與命運(yùn)。

    沒有人會懷疑，那些因她而被放逐到外混沌，與她同苦數(shù)百萬年的族人，任何一個，在她心里的重要性都要勝過當(dāng)世所有！

    但現(xiàn)在，她竟然親口說出……要親手舍棄她所有的族人??！

    “前輩，你……你是……認(rèn)真的？”云澈的話分外艱澀。

    “還記得我歸來的第一天和你說過的那些話嗎？”劫淵緩緩說道，神情依舊毫無波瀾，或許，這個決定在很早之前便已在她的心中：“我那時(shí)候告訴你，在我的族人歸來之后，我不會管控他們發(fā)泄仇恨，也根本不可能管控的住?！?br />
    “……”云澈當(dāng)然記得。

    “雖然，我是劫天魔族的魔帝，當(dāng)年在族中，我的號令便是不可違背的天諭，但……”劫淵似乎隱約嘆息了一聲：“他們的靈魂終究遠(yuǎn)沒有我強(qiáng)大。這些年的痛苦、怨恨、絕望，早已扭曲了他們的心性，如今還幸存的每一個魔神，都已經(jīng)成為徹徹底底的怨恨之鬼?！?br />
    “他們?nèi)羰菤w來這個世界，會瘋狂的向一切發(fā)泄。沒有任何人、任何方法可以阻止，包括我?！?br />
    “另外，九成以上的族人，在這些年間都已命隕在外混沌，剩余的魔神，其實(shí)也都處在油盡燈枯的狀態(tài)，所剩的壽元寥寥無幾，最長的一人，也最多……只剩萬年壽元?！?br />
    “與其，讓他們在所剩無幾的壽命里背負(fù)無盡罪孽，摧殘如今脆弱不堪的混沌世界，倒不如……”

    劫淵的話語忽然停止，似乎有些無法再說下去，她的臉龐稍稍側(cè)過，臉上閃過一抹很淡的痛苦之色。

    云澈默默的聽著，劫淵的這番話，無疑將混沌的命運(yùn)從深淵邊緣一下子拉回了天堂，他已可以預(yù)見到神界的人在知道這個消息后會是何等的振奮狂喜。

    云澈也自然應(yīng)該是驚喜的，但，面對劫淵，他心中涌動更多的，卻反而是驚訝和震撼。

    她竟然會為了這個曾辜負(fù)她，如今又與她幾乎毫無關(guān)系的混沌世界，犧牲舍棄她的所有族人，居然……居然……

    無疑，她將愧對她所有的族人，更愧對自己，最痛苦的，也無疑是她。

    這就是她的答案，這就是她……一個魔，還是魔中之帝的決定！

    他心中的震動，難以言表。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把消息帶給那些忐忑等待中的人了，讓他們早日安心吧?！苯贉Y再次開口：“到時(shí)，我會去我歸來的地方，將空間通道摧毀……也只有我能摧毀。而且摧毀之后，同樣的空間通道，將永無可能再現(xiàn)?！?br />
    “……”云澈點(diǎn)頭，動作格外的僵硬：“好?！?br />
    “那之后，紅兒和幽兒便托付給你了。記得你的承諾……若你敢傷害和舍棄她們，無論我身在何處，是生是死，我都永遠(yuǎn)不會原諒你！”

    “前輩放心，我一定……”他剛要再次鄭重承諾，忽然察覺到劫淵的話有些不對勁，眉頭一皺，愕然問道：“前輩，你……要去哪？難道，你以后不會在紅兒和幽兒的身邊？”

    “去哪？”劫淵淡淡的一笑，她看向遙遠(yuǎn)的東方，雙瞳如黑暗般深邃：“我當(dāng)然是陪伴我的族人?！?br />
    云澈再驚，急聲道：“前輩你……”

    “當(dāng)年，他們都是受我所累，才被放逐到外混沌。” 沌?！苯贉Y知道云澈想說什么，她冷聲打斷：“他們在外混沌執(zhí)著掙扎了這么多年，為的就是今時(shí)的希望，而我，卻將親手掐滅這唯一的希望，殘忍的背叛他們?！?br />
    “我已罪無可赦，又怎能再將他們舍棄?！?br />
    “……”云澈定定看著劫淵，她身體覆于黑暗之中，臉龐上刻印著無數(shù)連她的力量都無法抹去的可怕傷痕，眼睛如深淵般可怕，讓人不敢有哪怕一瞬的直視。

    她明明是世人眼中最可怕，最天地不容的魔，魔中最可怕的魔帝……

    “前輩，你沒有必要如此?！痹瞥旱男幕隉o比復(fù)雜的顫蕩著，他對于魔的認(rèn)知，又一次徹徹底底的天翻地覆：“因?yàn)槟愕那ご?，你的族人才能存在至今，歸來的希望，也是因?yàn)槟?。你……沒有虧欠任何人?！?br />
    “而且，幽兒和紅兒都需要你?！?br />
    曾經(jīng)，他是多么恐懼劫天魔帝的歸來。

    而現(xiàn)在，他的心魂，竟如此強(qiáng)烈的不希望她就此離開。

    “我回到外混沌，并不僅僅是我不想拋棄我的族人?！苯贉Y依舊是那么的平靜淡漠：“云澈，你覺得……我是應(yīng)該存在于這個世界的人嗎？”

    “……”云澈一時(shí)無法回答。

    “如今的混沌氣息和法則，比之當(dāng)年弱了數(shù)個層面。我的力量，我的存在，已非如今的混沌法則所能承受，你也早就看到，隨著我的歸來，玄獸開始越來越大范圍的發(fā)狂，一個又一個的星球、星界開始秩序崩壞?！?br />
    “我在藍(lán)極星的這段時(shí)間，雖然我控制住了藍(lán)極星的秩序崩潰，但……才不到兩個月的時(shí)間，周圍足足近萬個星球秩序完全潰亂，其中半數(shù)星球生靈絕滅。而這些，都是我造下的罪孽……天大的罪孽。”

    如果，能有生靈在這個世界成就真神，那么也是順應(yīng)、依從這個世界的法則而生，不會影像秩序。但劫淵，卻是從“外混沌”忽然到來的外來者，加之她的力量層面實(shí)在太高，對混沌秩序的沖擊太大太大。

    所造成的災(zāi)難，更是大到常人根本無法想象。

    “若我繼續(xù)存在下去，待混沌適應(yīng)我的存在，尚不知要多久。而到個時(shí)候，又不知會有多少星球星界，多少生靈因我而滅?！?br />
    “我既決定為這個世界犧牲我的族人，那么我，便是更不該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的人?！?br />
    “這是我的決定，已經(jīng)不會再更改的決定。對于我，對于紅兒和幽兒，對于你，對這個混沌世界的所有生靈，都是最好的結(jié)果?！?br />
    劫淵的聲音在云澈的耳中、心魂之中久久飄蕩，無法散去。

    是啊，這是最好的結(jié)果。魔神不會歸來，連魔帝，都將主動返回外混沌，這是以前最荒誕的夢境都不可能出現(xiàn)的結(jié)局，美好到虛幻。

    但不知為何，云澈卻是高興不起來，他緩了好一會兒，問道：“什么時(shí)候？”

    “九日之后?！苯贉Y道：“再遲，便有可能來不及了?！?br />
    外混沌的通道若被打通，那些魔神魚貫而入，縱是劫天魔帝，都將無法阻止。

    “……”云澈再一次說不出話。

    “是不是忽然覺得，我很偉大？”劫淵淡淡道。

    云澈點(diǎn)頭：“你明明是魔，為什么卻可以為與你無關(guān)的平凡生靈，做到如此地方？”

    “呵，魔……”劫淵冷淡的一笑：“對，我是魔，是一個……配得上他的魔?！?br />
    “……”云澈微笑了起來，輕輕道：“對，我終于明白，為什么邪神甘愿觸犯最大的禁忌，也要與你結(jié)合，又為了你決絕舍棄創(chuàng)世神之名。你配得上他，你比世上任何人都配得上他?！?br />
    此刻，他對劫淵的敬，遠(yuǎn)遠(yuǎn)的超過了畏。

    對于云澈這番源自魂底的言語，劫淵并無任何反應(yīng)，她忽然道：“云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這個世界……值得我如此嗎？”

    云澈抬頭，道：“若是以前輩的立場，我無法回答。以我，一個自私的混沌凡靈的立場……值得?！?br />
    “比之當(dāng)年擁有神與魔的世界，如今的混沌空間是卑微的。而這個沒有了神與魔的世界經(jīng)歷了這么多年的演變，也已有了新的穩(wěn)定秩序和成熟的生存法則，有著各自安定的位面與空間。雖然它有著諸多卑劣與陰暗的角落，甚至有時(shí)會讓人絕望，但更多的還是善意與美好，至少……它值得我用一切去守護(hù)。”

    對他的回答，劫淵聽的似乎出奇的認(rèn)真，她看著云澈，徐徐說道：“好，我也希望，你可以永遠(yuǎn)如此認(rèn)為。不過……”

    她的瞳中忽然閃過一抹詭異的黑芒，聲音也變得幽沉起來：“云澈，若非你當(dāng)年對紅兒的拯救，以及這些年對幽兒的照料，我不會那么快放下心中的怨恨，若不是你可以讓我放心托付紅兒與幽兒的未來，我也絕無可能做出今日的決定，所以，的確是你救了這個世界，‘救世主’之名，你當(dāng)之無愧！”

    “這一點(diǎn)，你務(wù)必記??！”

    當(dāng)年在太古玄舟救下紅兒，算是一種命運(yùn)安排的相遇，經(jīng)常去看望陪伴幽兒，最大的原因是幽兒先救了他的命。而無論是紅兒還是幽兒，那時(shí)的云澈都斷然不會想到他與她們的相遇相處竟無形間徹底改變了混沌的命運(yùn)，拯救了無數(shù)的生靈。

    “只是，我卻總有那么一些的不甘心?！?br />
    “不甘心？”云澈面露疑惑。

    “我無法確定這個世界是否真的值得我犧牲我的族人，更無法確定，這個由你拯救的世界，是否有一天會辜負(fù)你?！?br />
    “辜負(fù)你，就是辜負(fù)我的女兒，辜負(fù)我犧牲一切保全這個世界的最大理由！”

    “所以……”

    劫淵的瞳中的黑芒陡然驟凝，隨著世界的忽然陰暗，劫淵的手掌直轟在了云澈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