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善信是想給先侯夫人做法事啊?!逼疥栒嫒诵那轭H佳地笑了,“月底觀中暫時沒有安排別的法事?!?/p>
“屆時將法事安排在四御殿,善信覺得如何?”
明皎點了點頭:“煩請真人多費心?!?/p>
“堂姐,有什么我能幫手的,盡管與我說?!毙∶鬟t熱情地自薦,還順便把他哥也拖下水,“大哥十七號就考完會試了,他也可以幫忙的。”
小孩子那燦爛明媚的笑靨帶著莫名的感染力,連明皎也被他感染,面容柔和了三分,“放心,不會與你們客氣的?!?/p>
“真人,今天我先告辭了。改日我與兄嫂再來拜會真人,商量法事相關事宜?!?/p>
她要給楚氏做法事,自然不能越過身為長子長媳的明遇與常氏。
屆時,明家人齊聚一堂,她拭目以待。
“今日觀中事忙,貧道就不送善信了?!逼疥栒嫒颂止傲斯埃值皖^交代明遲,“不遲,你代我送送令姊?!?/p>
小道士脆生生地應了,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真人請自便。”明皎也回了一禮,目送平陽真人離開。
她轉身時,恰見謝珩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腰際別的那枚三蝠太極轉心佩隨之垂落,撫平了袍子上的一道褶皺。
“謝某與明小姐順路,一起走吧?!敝x珩緩步朝她走來,微微一笑,伸手作請狀,“請。”
看著謝珩雍容閑適的笑容,明皎卻覺得頭皮發(fā)麻,有種仿佛被野獸盯上般的不適。
她聽懂了對方的言下之意——
他有話與她說。
既然對方還未出招,明皎便假作不知,只微微頷首,便邁步朝道觀的大門方向走去。
然而,到大門的這一路,謝珩一直一言不發(fā)。
唯有小明遲像麻雀似的,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一會兒告訴明皎,蒲老太太有個兒子名叫韋浩然,是豫州會元,連大哥也說此人天賦異稟,才華過人,是狀元之才;
一會兒說云居士馴養(yǎng)動物特別有一套,不僅能教鸚鵡說話,還會教貓給她銜藤球呢,玄青特別聰明,因此得過好些小魚干。
說話間,三人來到了道觀的大門口。
一輛黑漆華蓋馬車就停在正門口,華蓋下垂著兩個鎏金銅鈴,微風拂過時,那銅鈴就隨之搖曳,發(fā)出清脆的鈴聲。
小團子登時眼睛一亮:“堂姐,你換新馬車了?”
明皎心道:這哪是馬車,分明就是“賊船”!
“明小姐,請?!敝x珩再次作請狀,意味深長地又將之前的話重復了一遍,“謝某與明小姐順路,可以捎你一程?!?/p>
明皎與他靜靜地對視著,晨曦在他鴉羽般的青絲鍍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暈,背光之下,愈發(fā)顯得那雙瞳仁如幽潭般漆黑幽深,波瀾不驚。
整個人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靜氣質。
這時,硯舟代替原本的車夫坐上車夫位,一手抓起了馬鞭。
小團子這才意識遲鈍地到了不對,“這是謝少尹的馬車?”
“不行,謝少尹,你不能送我堂姐!”
他一把攥住明皎的袖子,不讓她上馬車。
“為什么不行?”謝珩反問。
小團子一本正經地說:“孤男寡女,不合適?!?/p>
“那再加上你,就不是孤男寡女了。”謝珩的目光終于從明皎身上移開,垂眸看向了身長直到他腰際的小明遲。
小團子一愣:好像是沒錯,但又有哪里不太對……
眼看著小家伙的包子臉皺成一團,明皎暗暗嘆氣。
看謝珩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就算她今天避開了他,也避不開下次,他總會找到機會與她一談的。
此人畢竟是未來權傾朝野的燕王,若沒有幾分超乎常人的心性,也不可能在朝堂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更何況……
只是彈指間,明皎已是思緒百轉,有了決定。
“阿遲,上車吧?!?/p>
與其掩耳盜鈴,不如當斷則斷。
在兩道目光居高臨下的威逼之下,小明遲的腦子成了一團漿糊,乖乖地踩著腳凳上了馬車。
最后一個上馬車的人是謝珩。
他坐下的同時,順口問了一句:“明小姐是要去頤和堂吧?”
明皎卻是搖了搖頭:“勞謝少尹送回侯府。”
她原本的確打算去頤和堂,全掌柜和古大夫下了大牢,頤和堂那邊總得有人收拾殘局。
可她現(xiàn)在猜到了謝珩的目的,哪里敢去頤和堂。
謝珩纖長的眼睫輕顫,笑了笑,揚聲吩咐外頭的硯舟:“硯舟,去景川侯府?!?/p>
國公府的馬車既寬敞舒適又不失雅致,地板上鋪著柔軟的羊毛地毯,長椅上靠著幾個繡著竹葉紋的大迎枕,中間的小桌上赫然擺著一個紅漆食盒,里頭分成八個小格子,擺著各式各樣的酥餅、蜜餞與堅果。
直把沒什么見識的小道士看得眼珠子都直了,咽了咽口水。
“這是蜜香閣的點心?!敝x珩溫聲細語地對小明遲說,“別客氣,吃吧?!?/p>
小明遲看了眼坐在他右手邊的明皎,見堂姐點頭,就不再與謝珩客氣,白生生、胖乎乎的小手從食盒里拈了塊核桃酥……
他乖巧地笑,換了個親近的稱呼:
“謝七叔,你人可真好?!?/p>
小明遲真心誠意地夸獎謝珩,覺得對方真是個好人。
三天前,第一次在清茗茶館見到謝珩時,他順手扶了自己一把;今天他明明在休沐,還十分仗義地出面幫蒲婆婆主持公道,又替堂姐教訓了全掌柜這等惡仆。
“七叔?”謝珩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
小明遲便又看了明皎一眼。
堂姐正與謝家大公子議親,謝珩是謝大公子的七叔,自己叫一聲“謝七叔”沒錯吧?
而明皎看著明遲的眼神比謝珩還要一言難盡。
如果這小子知道謝珩昨日曾將一把劍抵在他脖子上,他還會覺得謝珩是“好人”嗎,怕是這核桃酥都不香不甜了!
明皎道:“我祖父在世時,與國公爺同輩相稱,阿遲,我們叫謝少尹一聲‘謝七叔’倒也沒錯?!?/p>
此刻,明皎猶抱著一絲僥幸心理。
只望謝珩念在這一聲七叔的份上,放過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