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謝珩不說話,謝冉笑瞇瞇地推他坐下,“七叔坐。”
“皎皎,坐下說話。”
她又招呼明皎,蒼白的臉上,笑容格外明媚利落。
讓謝珩躲進暗室,是明皎的提議,謝冉只是附議。
但她了解七叔。
若是七叔真的不愿意做某件事,就算她們倆拿劍抵在七叔的脖子上,七叔也不會同意。
他們都知道,由她與明皎來應付小國舅、白卿兒以及錦衣衛(wèi)的盤查,是最好的方式。
王、謝兩家素來不和,謝冉早料到小國舅這廝今天必會找茬,只是沒想到他竟一眼看中了明皎。
幸而,七叔提前給了她們一人一包軟筋散應急。
謝冉親自為謝珩斟茶,大咧咧地說:“七叔,別計較那些細枝末節(jié),事情不是圓滿解決了嗎?”
“七叔,喝茶。”
她將茶杯遞向謝珩……
一旁,纓娘怔怔地看著這對相談甚歡的叔侄,心頭有些復雜。
七爺自來是一副清冷冷的性子,不愛理人,也很少對人疾言厲色。
但國公府的小輩大都怕他,在他跟前總是束手束腳,拘束得很,一眾小輩之中,也唯有謝冉敢這般談笑風生地與他說話,甚至言辭無狀。
如果二小姐與大少爺?shù)男郧槟軗Q一換,那就好了,大夫人也不至于……
纓娘心頭沉甸甸的,一想到過幾天二小姐要回國公府,就感到一陣窒悶。
謝珩盯著謝冉看了片刻,終于接過了那杯茶,淡淡道:“傷還沒好,就忘了疼。”
“別貧嘴。讓纓娘給你重新?lián)Q一下紗布。”
纓娘忙不迭地點頭。
謝冉知道謝珩接了茶,今天這事就算揭過去了,識相地應聲:“七叔,我這就去?!?/p>
“皎皎,失陪?!?/p>
明皎微微頷首:“我待會兒給你開個方子,夜里你怕是會發(fā)燒,這湯藥先服上三日。”
“你放心,我最是聽話了?!敝x冉乖巧地笑。
看著二小姐昧著良心說瞎話,纓娘眼角抽了抽。
她笑著問明皎:“明大小姐,不知你可有什么祛疤的方子?”
“何必這么麻煩……”謝冉擺擺手,心道:有哪個武將身上沒疤的?
纓娘不贊同地看著她,“二小姐,你忘了明大小姐說的話嗎?沒必要沒苦硬吃。”
若是有除疤的方子,除了那些疤,有什么不好的?
女子總是要有個歸宿的,二小姐總不至于真的一輩子不嫁人吧?
面對一臉殷切的纓娘,明皎再次點頭:“我這里的確有個祛疤的方子,不過藥膏制起來繁復,等我制好了藥膏,再給阿冉送來吧?!?/p>
那藥膏本是她上一世為她自己調(diào)制的,但她左手的傷貫穿掌心,當時兵荒馬亂,又沒及時得到救治,左手留下了難以挽回的宿疾。
每逢雷雨天,傷處就會作痛。
“多謝明大小姐?!崩t娘喜不自勝地連連致謝,又催促地喚了謝冉一聲。
謝冉慢吞吞地轉身,又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駐足,轉頭好奇地問道:“皎皎,你是怎么認出我七叔的?”
她確信,那日在云華館,她與七叔都把臉遮得嚴嚴實實,沒露出一點不該露的特征。
那么,明皎是怎么認出謝珩的?
謝珩慢慢抬眼,也朝明皎看了過來,瞳仁是一片純粹的黑,總給人一種莫測高深之感。
連原本守在樓梯口的小道士都走了過來,好奇地眨眨眼。
他其實沒聽懂謝冉的意思,問了一句:“堂姐,你以前就認識謝七叔嗎?”
謝珩眼睫顫了顫,手指在白瓷茶杯的浮紋上輕輕摩挲了兩下。
明皎抬手指向了謝珩的左手,“他無名指上有一枚紅痣?!?/p>
青年無名指第三節(jié)指骨上,赫然一點小巧的紅痣如一滴殷紅的血珠。
“初六那天,他扶了阿遲一把,我正好看到了?!?/p>
她說得是她三月初六,在豐臺街初遇謝珩的事。
也是巧了,沒兩日她就在無量觀再遇謝珩,若是再隔一段日子,她怕也把這個細節(jié)給忘了。
“原來如此?!敝x冉點點頭。
解了心頭的疑惑,她滿意了。
剛要邁步,又想到了什么,掉回頭將一只鎏金絞絲蓮花紋鐲子放在了桌上,丟下一句:“這是診金?!?/p>
也不等明皎回應,她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又進了那間暗室。
小道士興致勃勃地湊過來看謝珩的左手,還用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頭掰了下他的手指,“真的有一枚痣?!?/p>
“堂姐,你眼睛真尖!”
“的確?!敝x珩的唇角幾不可見地翹了一下,又壓了回去,心道:她這眼睛的確尖,就是看人的眼光不太行。
明皎拿起謝冉給的那只鐲子,頗有興趣地把玩了起來。
謝冉給的不是普通的鐲子,顯然是一種暗器。
謝家是武將門第,據(jù)聞謝瑯是行軍打仗的不世奇才,不僅會行軍布陣,還精通機簧之術。
“這鐲子一次只能發(fā)射三枚鋼針,只是小孩子的玩意。”謝珩不甚滿意地蹙眉,“小國舅這個人……恐怕沒那么容易善罷甘休,我派一個女護衛(wèi)給你吧?!?/p>
說著,他朝窗外那漸漸散去的人群掃了一眼,季峻一行人早已遠去。
“不必麻煩。”明皎直覺地想要回拒。
舅舅就要來京城了,她若是要女護衛(wèi),不如找舅舅討,何必找謝珩這個外人。
“你信不過我?”謝珩緩緩問,那雙狹長的鳳眸中壓著沉甸甸的情緒,透著幾分不悅。
這句話語尾雖上揚,但不是問句。
明皎心想:她上一世就聽聞燕王謝珩是個聽不得說不的主,看來并非空穴來風啊。
她靈機一動,急急改口:“謝七叔肯借我人手再好不過。”
“會試十七日結束,我想請謝七叔命人暗中保護我大哥……”
謝珩凝眸看著明皎,“你覺得‘有人’會謀害你兄長?”
在他聽來,明皎的話等于是在說,明遇必會對明遠出手。
小明遲完全沒聽懂,歪著小臉想:難道有壞人要行刺遇堂哥?
但這與會試又有什么關系?
小家伙無事可做,就從桌上的碟子上拈了枚玫瑰蜜餞吃,又殷勤地將小碟子遞向他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