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唐氏動怒,明起忙道:“娘,您快別生氣了,莫氣壞了身子。我沒事,大哥應(yīng)該不是故意的?!?/p>
面對心愛的次子,唐氏的表情緩和了些許,心疼地說:“你大哥打你,你還為他說話?!?/p>
另一個體態(tài)微胖的中年男子很快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也跟著勸唐氏:“遠哥兒一向疼他弟弟,他定不是故意的?!?/p>
“他不去侯府,也定是有他的道理?!?/p>
說著,他對著明遠招了招手,當(dāng)起了和事佬,“遠哥兒,還不過來,給你娘賠個不是?!?/p>
“你知道的,你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p>
面對諄諄勸導(dǎo)的養(yǎng)父,明遠沒有動,恍若未聞般深深地望著他。
自小唐氏就不喜他,對他多有苛待,可養(yǎng)父明端不同——養(yǎng)父時常在唐氏責(zé)備他是幫他說話,也是養(yǎng)父在唐氏的一意反對下,送他去白鹿書院讀書。
是養(yǎng)父給他啟蒙,手把手地教他寫字,也是養(yǎng)父教他騎馬……
過去這十八年即便他們父子并不十分親近,即便養(yǎng)父更疼愛兩個弟弟,但至少養(yǎng)父對他并不壞。
明遠只覺得胸口如同被塞了一團東西似的,難以描述那種窒悶感。
很想質(zhì)問養(yǎng)父,他到底知不知道唐氏當(dāng)年將他與明遇調(diào)包的事?
唐氏本來等著長子過來給她認錯,卻見他好似木頭樁子般一動不動,赫然大怒。
“老爺,你看他是什么態(tài)度?!”
“都是你總慣著他,縱子如殺子,你瞧你把慣什么樣子了!”
“阿遠,瞧你把你娘氣成這樣”明端表情一肅,語氣里添上了幾分責(zé)備,“還不趕緊過來!”
“只要你好好與你娘賠不是,你娘會原諒你的?!?/p>
“你再這樣,爹也要生氣了!”
一旁的明起雙臂抱胸,幸災(zāi)樂禍地看好戲,嘴角翹了翹。
就是大哥會讀書又如何!
就是大哥廣受族老們贊譽又如何!
大哥他自小不得母親喜歡,就算是中了今科狀元又能如何,在家里還不是伏低做小……
明遠看著眼前容貌、氣質(zhì)何其相似的一家三口,突然覺得過去的自己實在是一葉障目。
他一直覺得即便母親不喜他,好歹父親待他不錯。
可真的是如此嗎?!
明遠的眼角更紅了,胸膛起伏劇烈。
看著這一幕,人群中的明皎不由攥緊了拳頭,想上前,卻覺得袖口一緊。
一手牽著小明遲的楚北辰出手拉住了外甥女的袖口,對著她搖了搖頭,眼眸深沉。
唐氏與明端這對夫妻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這一唱一和的做派不去當(dāng)戲子簡直可惜了!
但明遠既然選擇暫時不揭開他的身世,眼前這狀況就是他必然要面對的。
他若是被這虛假的親情所裹挾,以后怕是會舉步艱難。
明皎靜靜地與舅舅對視了片刻,原本攥緊的拳頭又緩緩放開,目光轉(zhuǎn)向了不遠處的明遠。
青年瘦削的背影在面對明端一家三口時,顯得形單影只。
“爹,連你也覺得我錯了嗎?”明遠盯著明端問,眼圈中隱有水光,轉(zhuǎn)瞬間,那淡淡的水光竟似凝成了冰。
明端一愣,皺起了眉頭。
“孽障!你竟還不知錯!”唐氏更怒,氣得額角的青筋都凸了起來。
她大步上前,揚手就朝明遠揮去……
明皎變了臉色,再也顧不上舅舅的阻攔,大步自人群中邁出。
然而——
掌摑聲并未響起。
唐氏揚起的右手被明遠一把握住。
相距僅僅兩步的母子倆四目相對,近得幾乎能看到彼此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明端父子也被這一幕驚住了。
他們?nèi)绾我矝]想到,那個曾經(jīng)在唐氏跟前唯唯諾諾的明遠今日居然敢違逆唐氏!
“孽障,你這是做什么?!放開我!”唐氏只覺得右腕被明遠攥得生疼,惱羞成怒地漲紅了臉,氣得連五官都微微扭曲。
明明眼前這孩子是她養(yǎng)大的,但這一瞬,她竟莫名地覺得她似乎不認識眼前之人了。
唐氏一咬牙,道:“明遠,你如此不孝,倘若真讓你中了進士,豈不是要無法無天了!”
大景朝講究以孝治天下,若是一個讀書人背上不孝的名聲,別說是進士,怕是連舉人的功名都要被奪走。
“母親?!泵鬟h壓低聲音,以只有他們一家人能聽到的音量輕聲道,“你別逼我?!?/p>
“我要是沒了功名,我就讓二弟賠我一條胳膊?!?/p>
“長兄如父,我要教訓(xùn)弟弟,就是族中也不會有什么話說?!?/p>
他的意思是,唐氏要打他,他就打明起;唐氏奪他功名,他就破罐子破摔地讓明起變成一個殘廢。
“你……”唐氏瞬間氣得雙目圓凸,明起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連明端都沉下了臉,“阿遠,你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長兄如父,你當(dāng)我死了嗎?”
所謂“長兄如父”,意指家中父母不在,長兄要肩負起撫育弟妹的責(zé)任。
正當(dāng)幾人僵持之際,一道如珠玉般的女音忽然響起:
“三堂嬸,三堂叔?”
唐氏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就見道觀的門口,一個形貌明艷的少女不疾不徐地朝這邊走來。
“皎姐兒,”唐氏仿佛見了鬼似的,臉色又是一變,脫口喊道,“你怎么在這里?”
唐氏來回看著明皎與明遠,神情從震怒轉(zhuǎn)為驚疑,嘴唇略微發(fā)白。
明遠也看了明皎一眼,默默地松開了唐氏的手腕,退了半步。
明皎對著唐氏微微一笑:“遠堂哥今天剛考完會試,我正好遇上他,就將他送回了無量觀?!?/p>
她對著明端夫婦行了一禮,又對著明起笑了笑:“阿起。”
明起忙回了禮,喊了聲“堂姐”。
明皎閑話家常般問:“三堂叔,您怎么突然帶著三堂嬸、阿起來京城了?我沒聽祖母、爹爹說起啊?!?/p>
唐氏搶話道:“皎姐兒,我收了你祖母的信,說沒見到阿遠,我與你三堂叔擔(dān)心他與阿遲,就趕來京城了?!?/p>
“哎,阿遠這么大人了,還不知禮數(shù),也難怪你祖母生氣?!?/p>
“三堂嬸,你誤會遠堂哥了?!泵黟ㄐΣ[瞇地解釋道,“不是堂哥不想拜見我祖母與我爹爹……這件事都是我大哥的不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