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
王淮州的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
目光穿過明皎望向了后方竹林中緩步走來的青年。
春日的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在謝珩身上灑下細碎的光斑,風一動,竹影在他肩頭流轉(zhuǎn),仿佛從畫中走出的謫仙,不染半分塵俗。
清風拂過發(fā)梢,連周遭簌簌作響的竹聲,都似為他收斂了聲響,周圍愈發(fā)靜謐、安寧。
“‘否則’怎么樣?”謝珩似笑非笑地問。
“……”王淮州一時語結(jié),驚疑不定地想道:謝珩怎么也在這里?
“謝七叔!”小團子仿佛見了靠山,屁顛屁顛地朝謝珩沖了過去,指著王淮州告狀道,“他剛剛對冉姐姐動手動腳,還讓我堂姐給他下跪道歉呢?!?/p>
見自家七叔出現(xiàn),謝冉原本蠢蠢欲動的左手便按住了,暗嘆王淮州真是上桿子討打。
上回在清茗茶館,她與皎皎可是費了一番唇舌,才說服七叔避到暗室。
“謝珩,你和她……”王淮州用扇柄來回指著謝珩與明皎,瞪大了眼,“你們二人竟在此私相授受!”
“明小姐,你一邊與謝珩的侄子議親,一邊又與謝珩在這里勾勾搭搭,實在是人不可貌相……”
“啪!”
人影一閃,一聲響亮的脆響打斷了王淮州的話。
王淮州的小廝只顧著提防明皎,根本沒反應過來,當他轉(zhuǎn)頭望去時,就見自家主子的臉上多了一道紅痕,臉色青紫。
謝珩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主子跟前,連主子的那柄折扇也到了謝珩的手里。
“好身手!”湛知夏脫口贊道,“謝七叔?你是謝珩?”
猶如火上澆油般,王淮州的臉色更難看了,怒道:“謝珩,你敢打我?!”
“我為什么不敢打你?”謝珩將那柄折扇在手里靈活地轉(zhuǎn)了一圈,云淡風輕道,“你嘴那么臭,就是欠打!”
青年濃密的烏睫半垂,在白皙的眼窩上投下一小片暗影,襯得鳳眸的線條顯得格外秀長,透著一股子如霜雪般的肅殺之氣。
“謝珩,我可是皇后娘娘的親弟弟!我這就進宮,讓皇上治你個以下犯上之罪!”王淮州氣急敗壞地跳腳,又指著明皎威脅,“明大小姐,現(xiàn)在就是你下跪,也來不及了,今日的事我會‘一五一十’地稟明皇上……”
王淮州的眼里透著毫不掩飾的惡意,以及堪稱熱切的期待。
一旦明皎與謝珩叔侄倆的流言蜚語傳開,不僅她與謝家的親事成不了,她怕是要嫁不出去,到了那個時候……
又是“啪”的一聲響,王淮州的另一邊臉也被扇柄重重地抽了一下。
這一下打得更為用力。
在王淮州的左臉上留下了一道兩寸長的血痕。
小道士從明皎身后探出半張圓臉,小下巴一翹,露出“我真是神了”的表情——他算得真準,這人一臉倒霉樣,果真有血光之災。
“爺,您的臉!”王淮州的小廝失聲喊道,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小國舅若是毀容,他這當奴才的怕是要去半條命!
王淮州感覺到火辣辣的臉上有一行濕漉漉的液體淌下,反射性地往臉上抹了一把,就見手指被殷紅的鮮血染紅。
王淮州瞪大了眼。
他長這么大,吃過最大的苦就是湯藥,也就他大哥曾象征性地打過他兩下以示懲罰,從不曾破皮流血??!
轟——
怒火如火山般爆發(fā)般,燒得王淮州理智全無。
他咬牙切齒道:“謝珩,你有種就打死我,否則我必定會進宮……”
他又是“嗷”一聲痛呼,整個人被謝珩踹翻在地,謝珩的一只腳壓在了他的胸口上。
小廝嚇得臉上沒一點血色,連忙代主子求饒:“謝少尹,您手下留情……不看僧面看佛面,您當看在皇上的面子上!”
明皎突然動了,走王淮州身邊,蹲了下來,左手輕摩挲著指間的銀針……
謝珩看了一眼她的坐下,半垂的眼瞼下,眸光閃了閃。
明皎好聲好氣地勸王淮州:“小國舅,您何必呈口舌之快呢?”
“鬧到皇上跟前,大家都不好看?!?/p>
王淮州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怎么?知道怕了?”
“我是問心無愧,也不怕小國舅您告狀。”明皎一邊說,一邊從袖中探出了一枚銀針,“但是,您敢把您方才對謝二小姐的話對著皇上再說一遍嗎?”
王淮州笑容一僵。
他方才只是逞口舌之快,存心戳謝家的傷痛,但在皇帝跟前,這件事萬萬提不得——等于是當著皇帝的面,罵他是負心漢。
這時,謝冉默契地將方才王淮州的話學了一遍:“聽本國舅一句勸,你還是要擦亮眼睛把男人看清楚了,有道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可別似你姑母一般……”
明皎借著袖子的掩飾,飛快地刺了王淮州幾個大穴。
謝珩不動聲色地往腳上加了一分力,王淮州掙扎地發(fā)出痛苦難耐的呻吟聲,他的小廝已經(jīng)給謝珩跪下了,連聲哀求。
“別求他?!蓖趸粗菅壑樽右晦D(zhuǎn),咬死不認,“我……我沒說過這話!”
“你們謝家別想冤枉我!”
沒錯!
皇帝又不在這里,只要他咬死不認,誰也不能拿他怎么樣?!
而謝珩把他打成這樣,卻是人證、物證確鑿。
這一回,他非要罷了謝珩的官,再讓燕國公那老東西親自給他彎腰賠罪……
“小國舅,我們有人證?!敝x冉微微一笑,笑容靈動慧黠,看向了幾步外一直在看好戲的湛知夏,“華陽郡主,方才小國舅說的話,郡主都聽到了吧?”
“華陽郡主?”王淮州驚訝地瞪大了眼,也朝湛知夏望去。
這個細皮嫩肉的小白臉是女扮男裝,還是——
“定南王府的華陽郡主?”
王淮州今天來無量觀,是聽說定南王妃在這里,就想看看那位妖妃是何模樣,是否有褒姒、妲己之貌。
走到了一圈,沒見到定南王妃,倒是看到了謝冉,一時興起,找謝冉來搭話……
“……”湛知夏也被謝冉打了個猝不及防,微微一愣。
她當然知道王、謝兩家素有舊怨,解不開,理還亂。
今日她陰錯陽差地被卷入其中,原本只想看戲,而現(xiàn)在,謝家人是想讓她站隊嗎?!
照理說,得罪哪家對定南王府來說,都無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