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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別有所圖(一更)

  一聲短促的“吱呀”響,馬車的車門應(yīng)聲閉合。

  狹窄的車廂里,光線昏沉,謝思與謝冉兄妹相對而坐。

  謝冉隨手把玩著一支紫竹簫,語聲微沉:“你想去找大姐?”

  謝思一手遮住半邊臉,指縫間卻藏不住那只紅得快要滴血的右眼,艱聲道:“我只想親口問她,為什么要騙我!”

  “我是那么相信她……”

  他的聲音帶著沙啞的哽咽,還有壓抑不住的不甘。

  要不是長姐親口說阿皎落水,他也不會那么不管不顧地跳下澄心湖?

  謝冉纖長有力的手指輕輕劃過簫身的竹紋,嘆了口氣:“沒用的……”

  就算找到長姐,又能改變什么?

  謝冉的話只說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眼前的謝思肩膀微微聳動,壓抑的嗚咽從指縫間漏出來,像受傷的小獸般隱忍。

  淚水順著他的指縫往下淌,那只通紅的右眼閃著淚光,狼狽又委屈。

  他們是雙胞胎,是彼此最親近的人。

  當(dāng)謝思受傷時,連謝冉也會感覺到痛,此刻也不例外,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謝思的悲愴,連她的眼眶也微微發(fā)酸。

  她不再勸謝思,只是沉默地探過手,覆在哥哥的另一只手上。

  少女的掌心帶著薄繭,略顯粗糙,卻又透著溫潤的暖意。

  她一言不發(fā),靜靜地陪著他。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伴著規(guī)律的車轱轆聲,晃晃悠悠地行了一炷香功夫,終于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衛(wèi)國公府的大門前。

  但兄妹倆沒能進門,一個四十來歲的管事媽媽似乎早就知道他們會來,提前就在角門等著。

  “大公子,”管事媽媽福了福身,語氣復(fù)雜地說,“世子夫人讓奴婢轉(zhuǎn)告您,天色不早,她乏了,已經(jīng)歇下了?!?/p>

  “您,就請回吧?!?/p>

  這會兒,謝思早已止住了淚,只是眼圈還有幾分泛紅,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見大姐!”

  管事媽媽嘆了口氣:“大公子,世子夫人說,您若是有什么想問的,就回去找大夫人吧,她是不會見你的?!?/p>

  她口中的大夫人指的自是謝思與謝冉的母親,謝大夫人。

  在聽到“大夫人”三個字的那一瞬,謝思的心臟劇烈地一跳。

  即便他早就猜到了十有八九是母親在背后唆使長姐,還是忍不住為之感到心痛。

  一天之間,他被最親近的兩個人背叛了!

  管事媽媽又道:“世子夫人也不容易,您要體諒她?!?/p>

  說完這句后,管事媽媽就轉(zhuǎn)身進了衛(wèi)國公府。

  “砰!”

  衛(wèi)國公府的角門重重合上。

  暮色沉沉,偌大的府邸籠罩在黃昏的余暉中,四周院墻高聳,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莊重又壓抑。

  不一會兒,謝家的馬車又緩緩駛動,轱轆聲漸遠(yuǎn)……

  夕陽沉得更低,幾乎要貼住遠(yuǎn)處的屋脊。

  對于景川侯府來說,這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天。

  謝家兄妹走后不久,侯府又在這逢魔時刻迎來了常家人。

  明皎甚至沒能回蘅蕪齋,就直接從小花園被傳喚到了燕譽廳。

  廳中早早燃起兩盞羊角宮燈,燈光柔和地漫開,映著廳內(nèi)的梁柱,添了幾分沉凝的氛圍。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明皎身上。

  坐于上首的景川侯面沉如水,對明皎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質(zhì)問:“常氏說,是你將她打暈,丟進了那間水閣中……你有什么話說?!”

  不待明皎回話,常夫人就憤然道:“明大小姐,小女與你好歹姑嫂一場,你的心未免也太歹毒了!”

  “明遇被調(diào)包,非我常家所愿,我常家還未找貴府興師問罪,你竟如此謀害小女?!”

  “侯爺,太夫人,這件事侯府必須給常家一個交代!”

  燭火照在常夫人怒火中燒的臉上,映得她表情有些猙獰。

  明皎連眼角眉梢都沒動一下,平靜地說道:“爹爹,謀害常靜怡對我有什么好處?值得我在皇家行宮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

  “常夫人要‘一個交代’,就該去輔國公府,不該來我侯府?!?/p>

  “還是說,柿子專挑軟的捏,夫人不敢去輔國公府?”

  常夫人被明皎一針見血地說中了心思,一時氣結(jié)。

  她轉(zhuǎn)頭去看上首的景川侯,“侯爺,令嬡這是什么態(tài)度?事到如今,她竟無半點反省的意思!”

  “我早已問過勇武伯夫人,當(dāng)時令嬡與靜怡一前一后地離開了紫宸殿,可后來卻不見令嬡?”

  “若不是她聯(lián)合小國舅算計了小女,還能有誰?”

  “……”景川侯臉色陰沉。

  他本打算尋個合適的時機向皇帝上奏兩個孩子被調(diào)包的事,卻因為常氏與王淮州的丑事,被逼得趕鴨子上架。

  今天是太后的千秋宴,是最壞的時機了——以后每每太后壽辰,怕是都會有人想起這些糟心事來。

  太夫人掃視了廳內(nèi)眾人一圈,突然幽幽嘆道:“皎姐兒,我對你太失望了。”

  因為蒼老而渾濁的眼底,此刻深不見底。

  經(jīng)此一遭,這個大孫女勢必名聲有瑕,再不可能與京中的公侯人家結(jié)親了。

  這丫頭只能下嫁。

  她得挫一挫這丫頭的銳氣,也得平息常家的怒火……

  太夫人一手攥著佛珠手串,斥道:“皎姐兒,我知你性情有幾分乖張,念在你年幼喪母,我這做祖母的,也不曾好好管教,竟養(yǎng)的你愈發(fā)不知分寸?!?/p>

  “還不給常將軍與常夫人賠不是!”

  常夫人傲慢地昂了昂下巴,“令嬡既不是真心認(rèn)錯,也不必虛情假意地賠什么不是了?!?/p>

  她今日來侯府自然不僅僅是為了求一個交代,這只是第一步,是要先壓下侯府的氣焰。

  常夫人攥緊了帕子,又道:“我已經(jīng)擬好了義絕書,就讓明遇簽下吧。”

  “義絕”意味著恩斷義絕,不像“和離”秉持著以和為貴的原則。

  一旦這封義絕書成立,那就意味著過錯方是男方,是明家。

  以后但凡說到常氏,就會有人對景川侯府指指點點,揣測侯府到底犯下什么彌天大錯,才逼得常家提出“義絕”。

  景川侯的臉色愈發(fā)難看,眼底翻涌著隱忍的怒意,遷怒的目光投向了明皎。

  明皎終于明白了。

  原來常家圖謀的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