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后山,思過崖。
二人越過了吊橋,見到了遠處面壁而坐的徐一知,王鹿倒還好,他隔三岔五來與徐一知送飯與水,也沒有遇著什么危險,曉得徐一知其實并沒有傳聞之中的那般可怕,倒是高敏,見到那滿壁血字,越近越是能感受到上面隱約留下的怨念與殺氣。
若非王鹿再三與她保證,她是萬萬不會接近徐一知的。
二人近前之后,徐一知緩緩睜眼,淡淡道:
“今日不是送飯的時間,你來做甚?”
王鹿與他細講了聞潮生的狀況,徐一知聽得一愣,之后沉默良久,第一句話是:
“聽上去很過癮。”
見他神色語氣如此認真地講出這句話,王鹿莫名一身雞皮疙瘩,而后硬著頭皮說道:
“徐師兄,這已經(jīng)不是過不過癮的事了,如今聞師弟這種行為已經(jīng)觸怒了明玉堂的崔聞長老,被關(guān)進了「碧水籠」,估計這兩天就得處決!”
徐一知想了想,回道:
“處決了之后,記得把他身上那塊我的牌子帶回來給我?!?
王鹿呆滯在了原地。
“徐師兄,你……”
徐一知打斷了他的話:
“你不會想讓我去救他吧?”
王鹿抓耳撓腮:
“你與聞師弟關(guān)系這么好,還結(jié)為了異姓兄弟,至少幫忙想想辦法吧?”
徐一知聞言眉毛朝著上頭挑了挑:
“誰跟你講我與他結(jié)為了異姓兄弟?”
王鹿心中暗道不對,心頭快速掠過了一抹影兒,小心翼翼地回道:
“據(jù)不可太可靠的消息……該是聞師弟自己講的。”
徐一知十分果決地搖頭:
“那我就更不能去救他了?!?
“先前我在書院里頭犯事,還是靠著院長我才能僥幸撿回一命,眼下我自己的問題都還沒有處理干凈,你叫我去幫他?”
一旁的高敏緩緩道:
“如今院長不在書院,徐師兄若是不幫忙,聞師弟可就真的兇多吉少了?!?
徐一知微微側(cè)目望向她,目光沾著崖風的冷漠:
“如果我記得沒錯,你好像被聞潮生砍過一條手,怎么現(xiàn)在想著要幫他?”
高敏沉默了一會兒,最后只回道:
“那件事怨我自己?!?
“他幫過我,我想還這個人情?!?
“但若是實在還不上……那便算了?!?
她收斂起了先前刻薄的模樣,整個人也柔和了不少。
徐一知嘆了口氣。
“那是「碧水籠」,我怎么幫他?”
“劫獄?”
“我是有這個能力,也的確算是跟聞潮生有些交情,我很欣賞他,可不代表我愿意付出巨大的代價去救他?!?
“退一萬步講,我真的就算豁出去將他從碧水籠中解救出來,之后呢……他去哪里?”
“他能去哪里?”
“況且那時院長若是遲遲不回,別說他了,連我都自身難保?!?
他的態(tài)度明朗,邏輯清晰,不是不救,是根本沒法救。
三人的家世湊不出一個能在王城大聲說話的。
于是先前沉默頭痛的二人,如今變成了三人,他們就坐在崖壁之下,你瞪眼看著我,我瞪眼看著你。
許久之后,徐一知很是委婉地說道:
“若沒有其他事的話,二位就請回吧?!?
王鹿嘆了口氣,更加失魂落魄,想著自己不但是個廢物,如今還因為自己的事情牽連了同門,愈發(fā)覺得書院待著沒意思。
“罷了,救不了聞師弟,等院長回來之后,我也該走了?!?
艷陽下的風吹著總有一股冬還未去的晦澀,王鹿忽然覺得自己考入書院真是一個巨大的錯誤,倘若自己不去好高騖遠,就留在家里老老實實當一個茶商,說不定現(xiàn)在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
他縱然成不了一名修行界的高手,但生活想來總要舒服愜意不少。
高敏偏頭望著王鹿的側(cè)臉,想說什么,但腹中空空。
她能共情王鹿,因為二人境況相差無幾。
可王鹿能走,她不能走。
書院是她唯一的出路,是她唯一能讓自己母親在家族中抬起頭的方法。
二人離開思過崖后,徐一知始終盤坐于崖壁之前,未曾合眼,他盯著墻壁上的那些血字許久,腦海里忽然響起了與聞潮生的一句對話。
…
“你記得這崖壁上的血字?”
“壁上血字,共計六千七百七十三?!?
…
“六千七百七十三……不少了啊。”
他兀自感慨了一句。
入夜后,徐一知起身,披頭散發(fā),在黑夜里宛如厲鬼,他邁步而出,身形飄忽,幾個呼吸便消失在了思過崖中。
他在山中小澗連同衣服一同洗了個澡,接著以內(nèi)力催干,去向了后山的某處高崖瀑布。
此地斷水天流,星空之下,轟鳴不絕的水花宛如銀河倒懸,一座座懸浮于虛空的石臺形成了長橋,上有神秘符文光華流轉(zhuǎn),拉入瀑布的內(nèi)部。
此地便是碧水籠,由參天殿內(nèi)的圣賢打造,專門用來處決書院中犯下嚴重罪孽的學生。
瀑布的中央四周,有六名書院的通幽境強者盤坐守護,沐浴星光月輝之下,神情肅穆莊嚴。
他們之中有書院的先生,也有新晉的學生。
由于外頭沒有任何障礙遮掩,所以任何想要進入其中的人都會被捕捉到,想要強闖,必會付出慘重代價!
徐一知立于瀑流之上,微微仰頭,身上玄妙真力流轉(zhuǎn),與輝月相應(yīng)相融,似成一體,最終竟在月輝與水流的沖刷之下,身形化為流光順著瀑布一同垂落,如此避開了外面六人的視野,接著快要接近碧水籠洞口的時候,徐一知足尖輕點水流,身形猶如輕鴻一般穩(wěn)穩(wěn)落入洞中,竟未發(fā)出絲毫聲音。
他深入碧水籠中,直至站在了聞潮生的面前。
對方盤坐于地,雙手放于腿上,一根毛筆靜靜搭于其間,聞潮生閉目而息,神情恬靜,身上有一種描述不出的蘊意,但細看時,似乎又無了。
“咳……”
徐一知發(fā)出輕咳聲,聞潮生聞聲睜眼,忽而一笑。
“徐師兄怎么也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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