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當年的天海嗎?”
“當然記得,但天海是天海,我們是我們,他們那是自作孽不可活,三大氏族能跟他們一樣?”
“我并非是代指這件事情?!?/p>
拓跋蚩脊背挺直,語氣十分認真:
“在天機樓原本的計劃里,塞外一共要有四大氏族并立,知道為什么嗎?”
賀蘭卭不知道對方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為什么?”
拓跋蚩:
“因為天下有四座大國,燕趙齊陳。”
賀蘭卭蹙眉。
“和他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拓跋蚩:
“李連秋困頓在六境已經(jīng)太長時間了,如果他再不突破,壽元可能也就剩下五六十載,你可別指望他能像道門的那些人那樣能活,這些年,李連秋為了尋覓到突破七境的契機,一直在尋找天下最有潛力的修行者,并想方設(shè)法以各種殘忍的方式逼迫他們往上爬……但即便這樣,他也依然沒有任何進展?!?/p>
“……兩三百年來,李連秋已經(jīng)收集到了數(shù)不清的五境與六境修行者的天機,但這依然不夠,沒有人從六境突破到七境,李連秋就無法捕捉通往七境的天機,而李連秋已經(jīng)沒有時間再繼續(xù)重復(fù)之前的事情了,他也一直知道這樣的效率實在過于緩慢,自已未必能夠等得到,于是,李連秋謀劃了一盤大局,可以將天下英雄全部都圈進來?!?/p>
“但天下四國除了陳國之外,另外三國都有非常強大的大修行者坐鎮(zhèn),李連秋想將手直接伸進去,無異于癡人說夢,他又無法直接挑動四國之間的矛盾,于是便想到了在塞外扶持四個能夠匹配四國的勢力,也就是氏族?!?/p>
“他再通過氏族去和不同的國家建立連接,再利用這種連接去制造大勢,籍此挑動四國之間的矛盾,這便是李連秋一直以來的計劃,事實上,他也的確這么做了?!?/p>
“只是天下大勢變化太快,連李連秋自已都沒有想到,他的計劃提前成功了。”
言及此處,拓跋蚩那雙深邃且平靜的眼眸,掠過了攝人心魄的顏色。
“有些事情我雖然知道,但卻一直沒有點破,賀蘭氏族一直與燕國的江月侯有染,單于氏族則是通趙……這背后其實都有天機樓的參與,也正以為如此,拓跋氏族才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從逼迫一些極有潛力的修行天才,到如今直接利用天下大勢去逼迫四國之間六境頂尖的大修行者,我們的「價值」就在這里,而如今天下紛爭已起,四國格局將變,天機樓沒有放過四國,自然也不會放過我們?!?/p>
老人說這些的時候,語氣沉穩(wěn)而有力,他不急不躁,仿佛并非是在為了說服對方,而是在陳述一個已經(jīng)既定的事實。
其實他壓根兒就不知道單于氏族到底有沒有通趙,就連賀蘭氏族一直與燕國有染這件事,也是聞潮生告訴他的。
因為合約的約束,氏族與大國之間的聯(lián)系必然極為隱秘,聞潮生也是在孟樊廣那里推測出了賀蘭氏族與江月侯私下相通。
但此時此刻,他卻表現(xiàn)出一副好像早就已經(jīng)知道這些事的模樣。
他自已不知道,所以他也在賭,賀蘭氏族的家主同樣不知道。
三大氏族之間彼此互相防范,藍河公國事發(fā)這么久,拓跋氏族早已經(jīng)故意漏掉了幾個其他氏族的囚犯,放出消息,可是直到現(xiàn)在,單于氏族與賀蘭氏族還沒有上下齊心,共同對敵,這能一定程度上說明,單于與賀蘭此前的關(guān)系真的不好,并非只是表面這樣。
老人的語氣中沒有任何責(zé)怪,他放緩了語氣,放平了態(tài)度。
面前僧人變化的微表情,昭示著他賭對了。
賀蘭卭心中泛著一絲微微的涼,因為關(guān)于氏族與燕國私通的事情,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知道,他們之前明明做的非常隱蔽,到底是誰走漏了消息,被拓跋氏族知道了呢?
這種感覺就像是你一直在偷偷做一件以為只有自已知道的事情,結(jié)果沒想到這件事情早就被暴露在了公眾視野之中,只是對方一直裝作不知道。
一時間,復(fù)雜的情緒涌動,賀蘭卭也分不清這到底是惶恐是羞恥還是其他的什么。
但他畢竟見過了太多風(fēng)浪,很快平靜下來。
只是他的情緒雖然逐漸平穩(wěn),卻仍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細細思索老人所講述的話,他有一種發(fā)自靈魂深處的后怕感。
“是不是有些嚇人?你以為這是你自已做的決定,其實是天機樓在背后推波助瀾,你所認為的自已的選擇不過是別人計劃中的一環(huán)?!?/p>
“這是李連秋最恐怖的地方,被他算計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已是什么時候被算計的,甚至有些人到死前的那一刻都不知道真相。”
“老夫本來只想在塞外安穩(wěn)地讓氏族發(fā)展,這么多年來老夫年紀也大了,再加上天機樓的確曾對我們有很大的恩情,不到萬不得已,老夫沒想過要反抗他們?!?/p>
“可如今已經(jīng)到了生死存亡之際,由不得我們再繼續(xù)猶豫下去了?!?/p>
“你我其實心里都清楚,靠著天機樓的扶持,單于與賀蘭如今早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的小嘍羅,即便沒有天機樓的支持,你們兩家與拓跋開戰(zhàn),最后必然殺得天昏地暗,誰也撈不著好處?!?/p>
“咱們退一步講,哪怕最后是你賀蘭氏族勝出了,成為了最后的贏家,而在那一刻,天機樓如果摒棄你們?nèi)シ龀中碌氖献寤蛘咝碌膭萘Γ銈儺斎绾螒?yīng)對?”
“而到時你們元氣大傷,沒有天機樓的幫助,在塞外這么多年積累的仇家屆時上門尋仇,你們又當如何應(yīng)對?”
拓跋蚩的話像是一道又一道的靈魂拷問,不斷撞擊著他的耳膜。
賀蘭卭心中翻起了大浪,一時之間無法做出回應(yīng)。
“不要寄希望于天機樓會垂憐我們……別忘了,如今四國紛爭已起,我們相互廝殺沒有任何意義,可天機樓還是讓我們這么做了?!?/p>
“很顯然,李連秋已經(jīng)達成了他的目的,氏族失去了價值,而他并不想讓氏族「安享晚年」。”
“這就是他的選擇,這就是……他的態(tài)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