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的目光先是落在母親伊娃身上,看到她蒼白脆弱的樣子,小臉立刻繃緊了,滿是擔憂。
隨即,他的視線轉向站在房間中央的那個高大、陌生又隱隱散發(fā)著壓迫感的男人身上...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探究,有隱晦的激動,但更多的是一種本能的、小心翼翼的戒備和一絲不易察覺的...
恐懼。他認得這個男人。從宮廷畫師的畫像里,從母親時而溫柔時而哀傷的講述里,也從這次驚天動地的抓捕事件中里斯舅舅和外公的只言片語里。
他知道,這是他的父親,蕭策。一個強大、智慧、遙遠又充滿傳奇色彩的名字。
蕭策的目光在蕭遠望出現(xiàn)的那一刻,瞬間凝固了...
所有的冰冷、審視、憤怒,似乎都在這一刻被一股更原始、更洶涌的情緒洪流暫時沖開了一道縫隙。
他曾在最憤怒、最失望的時候,腦海中閃過最不堪的懷疑,伊娃如此處心積慮地背叛、欺騙,甚至不惜以孩子為誘餌,是否意味著...
這個孩子,也可能并非他的骨血?這念頭如毒蛇噬心,讓他幾乎窒息,畢竟若非如此他實在是想不出,伊娃為什么會這么做...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一度真的是覺得伊娃是不是給他戴了綠帽子,主要是,蕭策和許多女人有過關系。
但是,都沒有過孩子。而之前伊娃一直是一個功利心很重的女人,他也是知道...
所以,他一直是存疑的。
但是此時此刻,那一切的疑惑似乎都有了答案。
此刻,當這個活生生的小人兒站在他面前,那熟悉的眉眼,那與自己幼年畫像驚人相似的五官輪廓,尤其是那雙幾乎復刻了自己神髓的墨玉般的眼睛...
一切懷疑都如同陽光下的冰雪,瞬間消融殆盡。
血脈的共鳴是如此強烈,不容置疑。這就是他的兒子!
他蕭策的血脈!
一股混雜著巨大釋然、難以言喻的酸楚和瞬間噴涌而出的、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強烈父愛,猛地撞擊著他的心臟。
這是他蕭策的孩子...
蕭遠望感受到了父親那灼熱而復雜的目光,小身體下意識地挺直了一些,似乎想讓自己顯得不那么膽怯。
他猶豫了一下,小手在身側握成了小小的拳頭,終于鼓起勇氣,邁開步子,不是走向母親,而是慢慢走向了蕭策。
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穩(wěn),顯示著超乎年齡的克制...
他在蕭策面前大約兩步遠的地方停下,抬著頭,那雙酷似父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仰視著這個如山岳般矗立的男人。
空氣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蕭遠望的小臉上表情極其認真,像是在確認著什么。他忽然伸出小手,并非去拉蕭策的手,而是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和不容置疑的求證意味,輕輕觸碰了一下蕭策垂在身側的手背。
那觸感溫熱而真實。
然后,他的小手緩緩上移,帶著孩童特有的、細膩的好奇,輕輕撫過蕭策冷硬的手腕線條,感受著那皮膚下蘊含的力量。最后,那小小的、帶著微涼溫度的手指,猶豫又堅定地,觸碰到了蕭策棱角分明的下顎。指尖劃過略微粗糙的胡茬,帶來一陣細微的癢意。
這個動作,不像是一個孩子對久別重逢父親的親昵...
更像是在確認...
他的在確認這個男人的“真實”,確認他血肉之軀的溫度,確認他...就是畫像和故事里的那個人。
并且他在確認這一切是不是一個夢!
就在這父子二人無聲對視、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而凝重的張力時,軟榻上一直沉默的伊娃,仿佛被兒子這無聲的舉動徹底擊潰了最后一道心理防線。
她猛地從軟榻上滑落,“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王爺!”
伊娃的聲音帶著撕心裂肺的哭腔,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瞬間模糊了她蒼白的臉。她不再試圖解釋,不再有任何掩飾,只是用額頭重重地叩在地毯上,身體因為極致的痛苦和悔恨而劇烈地顫抖著。
“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是我鬼迷心竅...是我害怕...害怕父皇他們對遠望不利...害怕失去一切...我利用了你的信任,我利用了我們之間的一切...我...”
她泣不成聲,話語破碎不堪,只剩下最卑微的懺悔和祈求:“我不敢求你原諒...我知道我不配...但求你看在遠望的份上...求你看在他是你骨血的份上...求求你...不要遷怒于他...他是無辜的...他是你的兒子?。 ?/p>
伊娃的哭訴的話,直接刺破了這個詭異的氛圍...
蕭遠望被母親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小臉煞白,猛地收回觸碰父親的手,驚惶無措地看向跪倒在地、泣不成聲的母親,小小的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那雙酷似蕭策的眼中充滿了驚懼和茫然。
蕭策的目光從兒子瞬間變得驚恐的小臉上移開,落在了跪伏在地、卑微如塵的伊娃身上。
他眼中的波瀾在伊娃那一聲聲絕望的哭求中,再次被一層厚重的寒冰覆蓋...
釋然、酸楚、甚至那一瞬間涌動的父愛,都被重新壓下。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更冰冷的失望,以及一種被徹底褻瀆后的余燼...
他不懷疑他對于孩子的母愛,但是,他非常清楚,這個伊娃是一丁點都不了解他...
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靜靜地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那眼神,不再有憤怒的火焰,卻比怒火更讓人絕望,如同在看一個徹底失去了價值的陌生物件。
房間里里只剩下伊娃壓抑不住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聲,和蕭遠望緊張得幾乎要窒息的呼吸聲。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漫長,蕭策終于動了。
他沒有去扶伊娃,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而是慢慢彎下腰,動作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刻意的生疏,將手伸向了呆立在一旁、小臉煞白的蕭遠望。
“遠望!”
蕭策聲音并不高,隨即對蕭遠望招了招手,淡淡的說道:“過來?!?/p>
蕭遠望的身體猛地一顫,那雙酷似父親的大眼睛里充滿了掙扎。
他看看跪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的母親,又看看眼前這個散發(fā)著強大氣場、眼神冰冷的陌生父親。
小小的孩子,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了世界的撕裂和選擇的痛苦。
最終,對父親那刻在骨血里的天然敬畏和一絲被壓抑的渴望,戰(zhàn)勝了對母親的擔憂。
他咬著下唇,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邁開小小的步子,一步一頓地,走向了蕭策伸出的手。
當孩子微涼的小手終于怯生生地放進蕭策寬大而溫熱的手掌中時,蕭策的手指微微收攏,將那小小的、帶著顫抖的手完全包裹住。
一股暖流和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伴隨著血脈相連的悸動,再次沖擊著他的心防,但這一次,被他強行壓制在了最深處。
他牽起兒子,目光終于再次落回伊娃身上。
那眼神,冰冷如西伯利亞的凍土,沒有任何溫度,也沒有任何期待。
隨即說道:“你還真的是一丁點都不了解我...我傷害誰,都不會傷害我的孩子...你把我當成什么了?我和你們可不一樣...”
伊娃聽著蕭策的話之后,面色尷尬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