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什么都會畫,但要非挑出一項最擅的的話,那非人物莫屬。
結(jié)果他偏偏什么都想到了,唯獨沒想到給房遺月畫上一幅畫像,李承乾這可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回想起房遺月端莊又不失聰慧、沉穩(wěn)又不乏靈動的嬌俏模樣,李泰的心底剎那間便充滿了歡喜。
“好主意?!崩钐┫蚯拔⑻缴恚χf道:“多謝了?!?/p>
“又沒幫上你什么,何足言謝?”李承乾不需要他的感謝,他只要不生氣就足夠了。
李承乾一直保持著低頭的姿勢,依然有種頭暈?zāi)垦V?,他?qiáng)忍著,一動也不敢動。
李泰發(fā)現(xiàn)他說話都沒有抬一下頭的意識,正常和人說話不該看著對方的嗎?
如果不是刻意控制的話,下意識的就會抬頭去看對方。
他為什么故意不抬頭?
如果不是不想看我的話,那唯一的答案就是他暈。
李泰見他臉色泛白、指尖死死攥著船梆不放,語氣里摻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輕聲問道:“你不舒服嗎?是不是有點暈?”
“明知故問?!崩畛星餍蚤]緊雙眼,眉頭微蹙,語氣里帶著點點不耐煩,“你不是知道我暈船嗎?”
“暈船?”李泰的聲調(diào)驟然拔高,滿是難以置信的錯愕,語氣又急又硬,“你怎么可能暈船?你忘了小時候,我們一起劃船,你站在船舷上”
“是你忘了吧?”李承乾無奈地說道:“前幾天剛和你說過的,我還以為你故意的,沒想到你喝酒是真的忘事。”
提到喝酒兩個字,李泰就知道是哪天的事了,那天的確是喝得太醉了,喝酒之前的事還都記得,整個喝酒的過程全忘光了。
別說一句話,連一個字也沒記住。
“你竟然懷疑我是故意的?”李泰眉峰驟然蹙起,語氣又急又帶著點被誤解的委屈,音量不自覺拔高了些,“明知道你暈船,我怎會特意帶你坐船?”
他盯著李承乾泛白的臉,眼底滿是較真的困惑,追問的話脫口而出:“你既認(rèn)定我是故意為難你,那又為何上船?你不會拒絕嗎?”
“你生氣了嘛,讓你出出氣,有何不可?”李承乾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再說你難得主動找我做什么,我也不能掃了你的興?!?/p>
可那微微發(fā)顫的指尖和緊繃的肩膀,都暴露了他強(qiáng)撐的難受。
李泰整個人都僵住了,船槳懸在半空,濺起的水花順著木槳滑落,滴進(jìn)湖面,泛起一圈圈細(xì)碎的漣漪。
他盯著李承乾緊繃的側(cè)臉,眼底的困惑瞬間被震驚取代,隨即心底又涌上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柔軟。
“我哪有生氣?我只是想聽你一句實話?!崩钐┑穆曇糗浟讼聛?,“告訴我,為什么對我如此的包容,你對我的好甚至超過了阿爺?!?/p>
李泰放緩劃船的節(jié)奏,讓小木船盡量平穩(wěn)下來,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慢慢地向岸邊行進(jìn)。
“唉?!崩畛星箘艊@了口氣,“兄弟,聽哥勸,以后千萬別喝酒了,酒到你肚子里跟孟婆湯一個效果?!?/p>
“什么意思?”李泰尷尬得直撓頭,“我問過了?還是你說過了?”
“你跟我喝酒不就是想弄明白這個事嗎?”李承乾輕笑一聲,“秘密換秘密,這游戲不是你提出的嗎?”
這都什么跟什么?李泰快把頭皮抓爛了,自已的酒量怎么就這么差呢?
不知道他那天都說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已都跟他說了些啥,這種感覺簡直糟糕到了極點。
李泰正在懊惱,又聽李承乾輕飄飄地來了句,“還記得嗎?易陽?”
“?。俊崩钐┑暮粑E然停滯,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易陽”兩個字,如同兩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扎進(jìn)他的耳膜。
這是他穿越前的名字,是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絕不可能對任何人說起的秘密!
他怎么會知道?
李泰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所有的懊惱、困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震驚沖得煙消云散。
他眼前猛地一黑,不是眩暈,而是某種被徹底窺破、無所遁形的驚駭。
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yīng),失控地向旁邊一歪,手一把推在了船幫上。
小木船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重心偏移,劇烈地?fù)u晃起來。
李泰本就心神俱震,慌亂中想要抓住船漿來穩(wěn)定小船,手一滑卻抓了個空,這一撲竟“撲通”一下把自已撲到了水里。
冰冷的湖水瞬間將他吞沒,刺骨的寒意包裹全身,他手忙腳亂地想要爬回到船上,結(jié)果伸手沒抓到船,反而把推了船一下。
他四肢胡亂拍打,沒有任何的作用,只是加速了下沉。
模糊的視線里,只能看到水面之上晃動的光影和李承乾晃動的輪廓,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
就在意識即將被黑暗吞噬的邊緣,他看到李承乾就在他的面前,他伸出雙手去抓,李承乾則像條魚似的從他的身邊繞開了。
自作孽,不可活。
果然還是自已太天真了,他怎么可能會救自已呢?
李泰絕望的掙扎中感覺自已的心都沉入了湖底,突然身上一緊,他本能地手刨腳蹬起來,耳邊傳來低沉的一句:“別怕,抓住我的胳膊。”
李承乾一只手從后面穿過他的腋下,死死地抱住了他,另一只手劃水拖著他游向小船。
李承乾奮力地游著,李泰忽然莫名其妙地放松了下來,在這生死難料的關(guān)鍵的時刻,他居然沒有半點恐懼,踏實得仿佛自已正躺在床上休息一般。
前所未有的安泰,甚至讓他很享受當(dāng)下。
“上去!”李承乾一只手扒住船梆,另一只手將李泰推向船身,自已則頂著水流的阻力,奮力地固定住小船。
“哦。”李泰有個想法,只敢想想,沒敢說,他好想再一次把船推遠(yuǎn),讓大哥帶著自已多游一會兒。
李泰手腳并用地爬回船上,李承乾隨后也爬了上來,癱坐在他旁邊,抹了把臉上的水。
看著驚魂未定、頭發(fā)凌亂地貼在臉上的李泰,李承乾怒不可遏地罵道:“你多大了?不會水還敢在船上亂動?活夠了你就上吊,別臟了這一池子好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