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鶴之推著程月寧走進一間辦公室。
程月寧拿起桌上那部黑色老式電話的話筒,沈鶴之一臉嚴肅地把手放在按鍵上,“號碼。”
看著性格與之前在醫(yī)院里初見時有些迷糊笨拙的狀態(tài)完全不同的沈鶴之,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報了一串號碼。
沈鶴之手指靈活飛快地按下一串?dāng)?shù)字。
“嘟嘟”響了兩聲之后,聽筒里傳來付宇軍略帶詢問的聲音。
“喂,你好,找哪位?”
“付叔……”程月寧剛開口說了一個字,電話那頭就換人了。
“姐?是你嗎?月寧姐!”
程長冬沖進書店,就看到付宇軍接起電話,他就焦急地搶過話筒。
“是我,長冬,別擔(dān)心。”程月寧抬眸,目光地掃過沈鶴之,“我沒事,是被寶寶的家人接走了。寶寶之前受了驚嚇,想讓我陪一陪他?,F(xiàn)在寶寶有點黏我,暫時離不開?!?/p>
雖然沒人說,不許透露她現(xiàn)在的行蹤,但她知道很多科研項目,都要保密的,直接就拉出寶寶做幌子。
程長冬雖然沒見過寶寶,但昨天聽他母親提過,知道有這么回事。
“那他們整得那么嚴肅,怪嚇人的。”
“沈同志的身份不簡單?!?/p>
程長冬也聽說了,隨便弄到一輛輪椅的人,肯定簡單不到哪里去。
“我可能需要在這里待上兩天,你跟大伯娘說一聲,別讓他們掛念。”
“恩恩,好的……”
話筒有些漏音,沈鶴之聽到這句話,就伸手拿走程月寧放在耳邊的話筒,按下掛機鍵。
話筒甚至還沒來得及穩(wěn)穩(wěn)放回機座上,沈鶴之已經(jīng)急切地推著她的輪椅就往外走。
在他們身后,“哐當(dāng)”一聲,話筒從桌沿滑落,懸在半空輕輕晃動。
寶寶瞪著烏溜溜地大眼睛,看到爸爸推著姨姨出來,就張開小手,要抱抱。
結(jié)果姨姨和爸爸在她面前一晃,就走掉了。
寶寶噘著嘴,鼓著臉頰,奶聲奶氣的生氣控訴道:“爸爸是大壞蛋!不陪寶寶玩!連姨姨都帶走了!”
沈鶴之走的急,寶寶的控訴還沒說完,他就已經(jīng)推著程月寧進入一間會議室。
進入會議室,程月寧看到桌上擺著一摞摞的紙,堆得很高,有些散亂地鋪開著。地面上,也掉落了一些。
她的目光在其中一張紙上掃過,看到了熟悉的公式。
正是她之前寫的關(guān)于半導(dǎo)體報告里的內(nèi)容。
她彎了彎嘴,她那份刻意交上去的報告,果然引起了上面的高度重視。
很好,她的計劃成功了。
沈鶴之將她推到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前。
他自己則繞到對面坐下,拿起一疊寫滿數(shù)據(jù)的紙張。
他的手指點在一個復(fù)雜的公式上,眉頭緊鎖。
“這里,還有這里……邏輯上似乎有斷裂,推導(dǎo)過程不順暢。”
沈鶴之眼里只有那些數(shù)字和符號,完全沉浸在研究的世界里。
程月寧的目光掠過那些公式,她憑借著后世積累的知識儲備,一眼就看出了癥結(jié)所在。
她清晰地指出問題,并給出了更優(yōu)化的路徑。
“這個變量的引入可以簡化模型。這里的算法效率太低,換成這種迭代方式會更快?!?/p>
“不對,按這個電路設(shè)計,不可能達到這種效果!”
“那就換個材料?!背淘聦庪S意地說道。
沈鶴之眼睛一亮,對,換一種導(dǎo)電更好的材料!
“銅肯定不行,用金的成本太高……”
“那就銅合金。”
沈鶴之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拿起筆飛快地在紙上寫了一下,“銅合金,對!那比例呢?”
沈鶴之實力強,又不端架子,絲毫沒有因為程月寧只是一個看上去只有18歲小姑娘,就輕視她,很快和程月寧過了磨合期。
他的提問越來越多,如果遇到當(dāng)下科技暫時解決不了的問題,他們也一起討論,尋找解決辦法。
沈鶴之的一個問題就是,一進入研究狀態(tài),就容易完全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一個又一個積壓已久的難題,被程月寧輕松化解。
沈鶴之的興奮幾乎要溢出來,看向程月寧的眼神充滿了敬佩,甚至帶著一絲狂熱。
終于,當(dāng)最后一個疑問得到解答,沈鶴之陷入了更深層次的思考,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程月寧這才有機會休息一下,她輕輕靠在輪椅背上,感覺身體里的力氣被一點點抽空。
她看著眼前這個完全投入的科學(xué)家,心里泛起一絲好奇。
沈鶴之這樣才華橫溢的人物,在后世的科技史上,她竟然從未聽聞過他的名字。
是中途發(fā)生了什么意外嗎?
這個念頭讓她心頭微沉。
她抬起頭,想再看看沈鶴之。
眼前的景象卻開始晃動,腦袋一陣陣發(fā)暈,提醒著她身體的極限。
就在這時,低頭算數(shù)據(jù)的沈鶴之頭上,快速落下一疊資料。
沈鶴之頭被人敲了一下,沒多疼,但嚇了他一跳。
“啊,誰!”他回頭,看了身后人一眼,“是你啊!別煩我,我正算到關(guān)鍵時候呢。”
顧庭樾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程月寧。
“沈瘋子,你可以熬,但你要把寶寶的救命恩人熬死了?!?/p>
沈鶴之這才后知后覺地抬頭,看向程月寧。
程月寧本來就瘦,受傷之后,也沒怎么休息,此時熬到現(xiàn)在,她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沒了血色,白得像桌上散落的稿紙。
沈鶴之嚇了一跳,他瞬間從那個研究狂徒,變回了毛躁笨拙模樣。
他慌忙起身,“砰”一聲,膝蓋撞上了堅硬的桌腿。
他齜牙咧嘴,彎腰去揉。腦袋又“哐”一下磕在低垂的臺燈罩上,燈泡搖曳,光影晃動。
他踉蹌著轉(zhuǎn)身,想站起來,結(jié)果右腳卻踢到了桌角,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他想走向程月寧,腳下卻踩到了一疊散落的資料。紙張滑腳,他重心不穩(wěn),眼看就要摔倒。
一只沉穩(wěn)有力的手臂及時伸出,牢牢扶住了他搖晃的身體。
顧庭樾伸手扶著他站穩(wěn)。
沈鶴之臉上燒得厲害,不好意思地抬手抓了抓頭發(fā),“我,我就是偶爾不小心。”
程月寧都不信他這個偶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