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在街邊下了馬車,由婆子撐著傘進來,甫一進來就蹙眉,自顧自道:“他怎么會來這種亂糟糟的地方。這里的東西吃了能干凈么?!?/p>
話音兒一落,她便也看見了折柳。
折柳當然是認得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嚴固的老母。
嚴夫人當即冷了顏色,走到折柳桌邊,站定片刻,婆子擦了擦板凳,她方才緩緩坐下。
折柳點頭打招呼:“嚴夫人。”
嚴夫人開口道:“我道是我兒為何頻頻來這種市井之地,連書都無心讀了,原來竟是因為你?!?/p>
折柳:“嚴公子是讀書人,的確這種市井之地可配不上他的身份。我可沒讓他頻頻來,只讓他有事需要幫忙的時候來,我也沒讓他無心讀書,遇到這種情況,你應該多想想你兒自身的原因?!?/p>
嚴夫人:“好個粗野丫頭,說話也這般刁鉆。若不是因為你,他如今怎會變成這樣?今日我若不是親自來看看他究竟在外干什么,還不知道竟是你在誤人子弟?!?/p>
她說話聲音不大不小,整個攤棚里的都能聽得見,一雙雙眼睛不由轉(zhuǎn)頭看來。
嚴夫人拔高聲音又道:“你要不是存心勾引,又怎會千里迢迢隨他到京城里來?竟還約他在這等地方私會!”
折柳:“我雖是千里迢迢來京城的,但不是隨你兒來的?!?/p>
嚴夫人壓根不信:“你也是大戶人家里為奴為婢的,應該知道身份有別,他是書香門第,豈能與個婢女糾纏不清?我原以為你懂得知難而退的道理,卻沒想到你還變本加厲!
“以你的身份,你覺得我可會讓你進我嚴家的門?今日我便告訴你,趁早歇了那些心思,別說進門了,便是與我兒當個侍妾都不配!”
看客們不光看熱鬧,還參與討論:“這門當戶對嘛,都是要看人的;要是你下嫁了的話,他們不覺得自己是高攀了,門當戶對就沒那么重要了;可你要是高嫁了的話,這個時候他們就要講究門當戶對了。有些讀書人家是這樣的。”
“到京里來的才子,我都看了好幾批了,他們大都等著高中以后,在京里尋一門好姻緣呢。豈能隨隨便便找一個,而且還是個婢女?!?/p>
“也有的是才子高中以后拋棄發(fā)妻、另覓良緣的,可見才子風流是真,薄情也是真。”
“看她那么趾高氣昂的,她嚴家是哪個大戶?京城里有嚴家嗎?”
“據(jù)我所知,沒有?!?/p>
“那她莫不是也想在京里給她兒結(jié)一門好姻緣,這樣才能在京里立得住腳?!?/p>
嚴夫人聽了這些,面上有些掛不住。
她本想著,今日把話挑明,這里有這么多的食客們聽著,也好給她個難堪,讓她知難而退。
然而,大家的態(tài)度卻與她想象中截然不同。
他們沒有嘲笑鄙夷折柳,反倒對她嘲諷了起來。
畢竟這里的看客們早就見多了這樣的戲碼,而且大家都是普通人,有時候普通人當然更同情普通人,普通人也更看不慣嚴夫人這種自視清高的做派。
當然,也有人勸折柳:“人要有自知之明,你自己都是給大戶人家做事的,你就別想著哪天能搖身一變當主子了?,F(xiàn)如今她都這么看你不起,將來你真要是進她家的門,她豈不是把你踩泥坑里。”
這時,煮湯圓的攤主忙完了這一茬兒,插了句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這姑娘又不經(jīng)常來我這攤上,倒是那位公子,隔三差五就來,每次來就問起這位姑娘,在這一等就是半下午?!?/p>
看客們驚訝:“啊?還有這回事?”
嚴夫人也愣了愣,道:“你休要胡說!”
攤主道:“我可沒胡說,那位公子每次沒等到人,還央我給這姑娘傳話哩。夫人要是不信,回去問問令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