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縫比預(yù)想中寬敞,僅容兩人并行的入口后,竟是條蜿蜒向下的甬道。
壁上嵌著不知名的熒光苔蘚,綠光幽幽地鋪在腳下,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指尖觸到巖壁時,能摸到細密的紋路,混著潮濕的泥土腥氣,還有一絲極淡的靈力殘留——顯然是常年有人維護的痕跡。
龍家的小輩們緊緊跟著,呼吸都放得極輕,唯有熒光苔蘚的綠光在他們瞳孔里輕輕晃動。
走了約莫半柱香,前方突然透出微光。
秦河收了護罩,腳步輕緩地踏出甬道,整個人都頓在了原地。
眼前是片藏在峽谷深處的小盆地,星辰的彩光從峽谷頂端的缺口漏下來,像被撕碎的彩綢般鋪灑開,給整片土地鍍上了層流動的華彩。
這里暫不見日月,唯有星辰與極光,著實奇異。
紫色光絲纏在麥穗上,讓金黃的麥芒都泛著淡紫光暈。
赤紅流光掠過地面,在泥土上留下轉(zhuǎn)瞬即逝的暖痕。
盆地中央是片齊整的麥田,麥穗飽滿得墜彎了秸稈,每粒麥子都吸足了星光,在夜風中輕輕搖晃時,泛著細碎的金光,像撒了滿地的碎鉆。
麥垛旁,幾個穿粗布短褂的漢子盤坐著,雙腿屈膝,雙手結(jié)著簡單的“納星印”,掌心朝上對著夜空。
頭頂有細微的星光點點落下,順著他們的指尖滲入眉心,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平和的神色,連呼吸都與星光流轉(zhuǎn)的節(jié)奏保持一致。
他們褲腳沾著新鮮的泥土,裸露的臂膀上布滿老繭,指關(guān)節(jié)處還有常年握鋤頭磨出的厚繭,卻沒人忽略那流轉(zhuǎn)在周身的靈力波動——竟是清一色的輪海境入門,實力不高,但根基扎實得驚人。
地頭邊,一位鬢角插著藍野花的老婦人正給石磨添著谷物,她手腕輕抖,谷物便均勻地落在磨眼處,不多不少剛好填滿。
磨盤轉(zhuǎn)動的聲響均勻沉穩(wěn),石磨邊緣刻著淡淡的聚靈紋,老婦人彎腰時,發(fā)間的野花微微顫動,指尖劃過石磨紋路的瞬間,一縷溫和的靈力悄無聲息地滲入,讓磨盤轉(zhuǎn)得更順,碾出的谷粉細膩得沒有半點顆粒。
不遠處,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捧著陶碗跑過來,碗里盛著清冽的泉水,老婦人接過碗喝了一口,笑著拍了拍女孩的頭,指尖的靈力順帶幫女孩理了理凌亂的發(fā)梢。
最奇的是峽谷絕壁上,幾個半大孩子正攀爬著凸起的巖石,他們腰間系著粗麻繩,腳掌踩在巖石的凹陷處,動作矯捷如猿。
巖壁上掛著他們采的野果,用藤條串著垂下來,在極光中晃出彩色的影子。
整個村落沒有雕梁畫棟,全是黃泥夯筑的矮屋,屋頂鋪著曬干的茅草,煙囪里飄出的炊煙都裹著淡淡的靈氣。
這里沒有外界修士的清高孤傲,也沒有俗世農(nóng)人的疲憊滄桑,每個人都在煙火氣里透著股自在的修行意。
“這地方…”
秦河眉峰微挑,指尖下意識地觸了觸袖中的黑魔幡。
極光的波動在這里格外濃郁,連他的靈覺都被削弱了幾分。
龍明遠走上前,望著那片麥田,聲音里滿是感慨:“這里,其實是龍家祖地?!?/p>
“千年前龍家還是這里的一員?!饼埫鬟h走到絕壁下,抬手撫摸著那處模糊的刻痕,指尖能摸到龍紋的輪廓。
“這是初代家主在道宮境巔峰時刻下的,當年他就是靠著這峽谷的極光之力,才突破到彼岸境。后來家族壯大遷去云萊,卻從沒斷過聯(lián)系,每逢十年就會派族人來尋親、祭拜先祖,上次來的就是清瑤,那時她還年幼,追著村里的兔子跑了半座山?!?/p>
他話音剛落,村落入口處就傳來沉穩(wěn)的腳步聲。
三個身影從矮屋間的小徑走來,為首的是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穿件洗得發(fā)白的粗布長衫,領(lǐng)口縫著塊補丁,卻漿洗得干干凈凈。
他手里拄著根棗木拐杖,杖頭雕著個小小的龍形,龍目處嵌著顆磨亮的青石。
老者步態(tài)穩(wěn)健,每一步落下都踩在極光流轉(zhuǎn)的節(jié)點上,周身靈力雖未外放,卻與天地氣息融為一體。
他身后跟著對中年夫婦,男子扛著鋤頭,鋤刃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肩膀?qū)掗?,額角掛著汗珠;女子提著竹籃,竹籃里裝著剛采的紅果,裙擺上沾著草葉,臉上帶著勞作后的紅潤。
三人身上的靈力波動很明顯,都是道宮境,卻收斂得極好,若不細查,只當是尋常的村老村夫。
“來者是客,不知諸位從何處來?”老者開口,聲音洪亮,目光掃過秦河時微微一頓,卻沒多問。
龍清瑤上前一步,眼眶微微發(fā)紅,脆生生地喊了聲:“龍爺爺,大伯,大娘。”
老者先是一愣,瞇起眼睛仔細打量了幾秒,突然拐杖往地上一頓,渾濁的眼睛里泛起光亮,臉上笑開了花:“是清瑤丫頭!都長這么高了,上次來還跟在你爹身后要糖吃,追著我家的老母雞跑,把雞窩都撞翻了?!?/p>
他走上前,抬手想摸清瑤的頭,又想起她已是少女,轉(zhuǎn)而拍了拍她的肩膀,“瘦了好多,路上受委屈了吧?”
中年婦人快步上前,一把拉過龍清瑤的手細細打量,指腹撫過她手腕上的擦傷,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丫頭怎么瘦成這樣?身上還有傷?”她從竹籃里拿出顆紅果,塞到清瑤手里,“這是山巔的星靈果,能補氣血,快吃了。你爹娘呢?上次來還說要帶你來采野茶的。”
龍清瑤咬了咬唇,眼眶更紅了,聲音帶著哽咽:“爹娘…不在了。龍家遭了難,是秦前輩救了我們這些人。我們實在沒地方去,想來祖地避段時日,不會給村里添麻煩的。”
她側(cè)身讓出秦河,恭聲道:“這位是秦前輩,修為高深,若不是他,我們恐怕都到不了這里?!?/p>
秦河站在原地,指尖的魔元微微收斂,目光掃過三人時,捕捉到他們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訝——顯然他們察覺到了什么,卻沒有表露半分排斥。
老者看向秦河,目光里多了幾分審視,卻還是拱手道:“多謝秦前輩援手。既然是清瑤帶來的人,便是客人。”
他揮了揮手,指著村落東側(cè)的一排空置矮屋:“那些屋子是專門給外歸的族人留的,常年有人打掃,就是久沒住人,屋頂?shù)拿┎莸脫Q些新的,門窗也得修修。缺什么工具、木料,只管跟我說,村里的后生們力氣大,喊一聲就來幫忙?!?/p>
老者頓了頓,又道:“村里的井水是靈泉,飲之能滋養(yǎng)靈力;屋后的菜窖里存著過冬的土豆和紅薯,灶房里有曬干的柴火,你們只管安心住下。”
男子也放下鋤頭,爽朗地笑道:“晚飯快好了,先去屋里歇著,我讓娃子們?nèi)ヌ魞赏吧饺畞??!?/p>
秦河點了點頭,沒多說什么。
他看著村落里安寧的景象:麥垛旁的漢子們收了印訣,起身伸了個懶腰,開始收拾散落的麥稈。
老婦人牽著小女孩的手往矮屋走,手里還提著半袋磨好的谷粉;絕壁上的孩子們也下了巖,兜里揣著野果,吵吵嚷嚷地跑向灶房。
遠處的矮屋煙囪里飄出的炊煙,裹著淡淡的靈氣,與極光交織在一起,暖融融的。
袖中的黑魔幡微微發(fā)燙,龍青云的生魂在里面輕輕顫動,沒有再發(fā)出半點聲響,秦河能感覺到,那顫動里沒有了怨毒,多了絲復(fù)雜的暖意——或許是這祖地的煙火氣,也觸動了這位落魄的半圣。
這家伙的年紀,按照時間推算,幼年應(yīng)該是在這里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