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陽在陳記酒坊后院那張鋪著厚厚烏拉草墊子、散發(fā)著松木和藥酒混合氣味兒的簡易板鋪上,結(jié)結(jié)實實睡了個囫圇覺。
這一覺,睡得那叫一個香甜!
仿佛要把在老城墻頭那驚心動魄的一槍,連同灌下去的幾大碗冰井水、吐空了的五臟六腑,還有那股子強行壓下去的眩暈和脫力,都一股腦地夯進沉沉的睡眠里。
直到窗外天色大亮,冬日里難得一見的暖陽透過蒙著霜花的玻璃窗。
斜斜地照在他臉上,他才猛地睜開眼。
沒有宿醉的頭痛,沒有凍傷后的酸麻,更沒有劫后余生的虛脫感。
一股子溫潤厚實、仿佛從骨頭縫里透出來的暖流,正緩緩地在他四肢百骸間游走流淌,驅(qū)散了最后一絲寒意和疲憊。
渾身筋骨輕快得像剛抹了油,充滿了用不完的勁兒,連帶著腦子都清亮得跟水洗過似的。
“嚯!”陳光陽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攥了攥拳頭,骨節(jié)發(fā)出嘎巴嘎巴的脆響,他咧嘴笑了。
“程大牛逼這‘百歲還陽’……真他娘的尿性!硬是把半條命給拽回來了!”
昨晚上那半碗滾燙的藥酒下肚,像在凍僵的腔子里點了把不滅的火種,后勁兒綿長得嚇人。
此刻醒來,只覺得神完氣足,精力充沛得能再上山撂倒一頭黑瞎子!
他掀開蓋著的厚棉被,利索地套上那件洗得發(fā)白、肩頭還帶著硝煙和泥土印記的棉襖。
推開通往后院的厚棉簾子,一股子混合著濃郁藥香、酒糟氣和新鮮松木味道的暖風(fēng)撲面而來。
作坊里,媳婦帶著三小只也來了。
沈知川正帶著大龍、小雀兒,吭哧吭哧地清洗著剛送來的粗陶酒壇。
程大牛逼則背著手,佝僂著腰,瞇縫著小眼睛,對著一簸籮晾曬的藥材挑挑揀揀。
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梆子腔,那精神頭,比昨天又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姐夫,醒啦?灶上溫著小米粥和貼餅子,還有程爺爺讓給你留的醬鹿肉!”
沈知川抹了把汗,招呼道。
“嗯?!标惞怅枒?yīng)了聲,肚子里暖洋洋的,早被那藥酒的效力填滿了似的。
他走到程大牛逼身邊,看著老爺子紅潤了不少的臉膛,“程叔,氣色見好??!昨兒那酒,勁兒是真正!”
程大牛逼頭都沒抬,捻起一顆枸杞對著光瞅了瞅,哼道:“廢話!老子壓箱底的東西,能是糊弄鬼的?你小子也是皮實,換個人,早他媽躺炕上哼唧半個月了!”
話雖硬邦邦,但語氣里那股子得意和關(guān)切,藏都藏不住。
陳光陽嘿嘿一笑,心里頭暖乎乎的。
他抬眼看了看日頭,快晌午了。
“眼瞅著進臘月門了,”他搓了搓手,對沈知川說,“坊里你多盯著點,程叔身子剛好利索,別讓他累著。
我去趟黑市,給你姐和三小只扯幾尺新布,再買點棉花,該做過年的新棉襖棉褲了。順便……看看黑市上有啥稀罕年貨沒。”
“成!姐夫你去吧!這兒有我呢!”沈知川拍著胸脯。
陳光陽又跟程大牛逼和大龍小雀兒交代了兩句,這才走到了黑市里面。
黑市還是那個黑市,只是臨近年關(guān)。
人比往常更多了幾分。
空氣里彌漫著凍白菜、生肉、劣質(zhì)煙葉和一種焦躁的、期盼過年的混雜氣味。
吆喝聲、討價還價聲嗡嗡響成一片。
陳光陽把摩托停在老地方,緊了緊棉襖領(lǐng)子,擠進了人流。
他目標(biāo)明確,直奔賣布匹棉花的那幾個攤子。
憑著這張在東風(fēng)縣響當(dāng)當(dāng)?shù)哪樅退斓膭艃?,很快便談妥了幾匹厚實的藏藍棉布、一匹給媳婦扯的碎花細布,還有一大包蓬松的新棉花。
付了錢,讓攤主幫忙把東西捆扎好,陳光陽正準(zhǔn)備扛著回去。
眼角的余光忽然被旁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吸引住了。
那是個蹲在墻根底下的老獵戶打扮的人,面前鋪著一塊臟兮兮的油布。
上面零零散散擺著些風(fēng)干的野雞、野兔、幾塊看不出名堂的獸骨,還有一小捆干巴的山野菜。
東西不多,品相也普通,在這喧鬧的黑市里顯得格外冷清。
吸引陳光陽目光的,是油布角落上,用細麻繩串著的兩樣?xùn)|西。
兩根約莫小指長短,暗紅色,微微彎曲,表面帶著奇特皺褶和細小凸起的干硬條狀物。
那形狀、那顏色、那特有的風(fēng)干后的質(zhì)地……
陳光陽心頭猛地一跳!
腳步立刻頓住了。
這不正是昨天劉老在酒坊里跟他念叨的“飛龍鞭”嗎?!
雖然看這風(fēng)干的程度,像是去年的陳貨,失了鮮活時的靈動潤澤,但那獨特的形態(tài),陳光陽絕不會認錯!
飛龍雄性在特定時節(jié)才有的那玩意兒,泡藥酒的上品!
“老哥,這倆玩意兒,咋賣的?”
陳光陽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指了指那兩根“飛龍鞭”。
老獵戶抬起一張被山風(fēng)和歲月刻滿溝壑的臉,渾濁的眼睛看了看陳光陽,又看了看他指的東西,似乎有些意外還有人問這個。
他伸出三根粗糙黑黃的手指頭,悶聲道:“三十?!?/p>
陳光陽直接從懷里摸出兩張大團結(jié),遞了過去:“二十,我拿了。”
這價兒在黑市絕對算高價了,尋常人根本不會花這冤枉錢買這“沒用”的玩意兒。
老獵戶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對方這么痛快,他飛快地接過錢揣進懷里。
生怕陳光陽反悔似的,麻利地把那兩根“飛龍鞭”用一小塊破布包好,遞了過來。“給,同志?!?/p>
陳光陽接過這意外之喜,心里暗樂。
雖然陳了點,但藥性還在,劉老要的就是這個“引子”!
他把小布包仔細揣進棉襖內(nèi)兜,跟新買的布匹棉花放在一起,扛起大包,擠出人群。
隨后帶著東西,就來到了劉老家里面。
小院門口停著兩輛半新的吉普車,一看就不是本地的牌照。
陳光陽心里有數(shù),劉老這兒今天有客。
他扛著大包小包,熟門熟路地推開虛掩的院門。
剛邁進院子,就聽見堂屋里傳來一陣爽朗的說笑聲,夾雜著劉老那標(biāo)志性的洪亮嗓門。
陳光陽剛走到堂屋門口厚重的棉布簾子前,簾子就被人從里面掀開了。
“哎喲!說曹操,曹操就到!”
掀簾子的正是劉老,他紅光滿面,看見陳光陽扛著東西,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光陽小子!正跟老哥們兒念叨你呢!快進來快進來!外頭冷!”
堂屋里暖烘烘的,爐火燒得正旺。
炕桌旁圍坐著三個人,除了劉老,還有兩個陌生面孔。
一個約莫五十出頭,身材高大魁梧,穿著筆挺的將校呢軍大衣沒系扣,露出里面的草綠軍裝,國字臉,濃眉虎目,不怒自威,正端著茶杯,目光銳利地掃向門口。
另一個年紀(jì)稍輕些,四十左右,穿著深灰色中山裝,戴著眼鏡,顯得斯文些,但眼神也很精亮。
炕桌上擺著幾碟花生瓜子,一壺?zé)岵?,還有一小壇顯然是剛開封的陳記“百歲還陽”。
酒香混著茶香,滿屋子都是。
“來來來,老孔,老趙,給你們介紹一下!”
劉老熱情地拉著陳光陽的胳膊,把他拽到炕沿邊。
“這就是我跟你們提了八百遍的,咱東風(fēng)縣的頭號能人,陳光陽!打獵是一把好手,泡酒的本事更是了得!昨兒個老城墻那驚天一槍,救下仨孩子的,就是他!”
劉老豎著大拇指,唾沫星子都快噴到對面那魁梧軍人臉上了。
語氣里的得意勁兒,比夸他自己兒子還親熱。
劉老口中的“老孔”,放下茶杯,上下打量著陳光陽。
陳光陽今天穿著普通的藍布棉襖,扛著大包小包,風(fēng)塵仆仆,除了身材高大結(jié)實點。
眉眼間帶著股山里人的悍氣,實在看不出什么特別。
孔姓首長微微頷首,臉上沒什么表情,聲音低沉有力:“哦?你就是陳光陽?劉老哥可把你夸成花了。
昨兒那事,干得不錯,是個漢子?!?/p>
話是夸贊,但語氣里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習(xí)慣性的不輕信。
旁邊戴眼鏡的“老趙”也笑著點頭:“是啊,聽劉老說過好幾次了,陳光陽同志在東風(fēng)縣可是個傳奇人物。今日一見,果然……精神頭很足啊?!?/p>
話里也帶著幾分客套和探究。
陳光陽把扛著的大布包和棉花輕輕放在炕梢空處,對兩位客人抱了抱拳,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首長們過獎了。劉老那是抬舉我。我就是個山里打獵的,運氣好,有點傻力氣。”
他態(tài)度不卑不亢,既沒被對方的身份嚇著,也沒刻意巴結(jié)。
劉老可不管那些,直接指著陳光陽剛放下的東西:“看見沒?這小子,心里頭就惦記著老婆孩子!這大包小包的,全是給媳婦娃兒扯的新布新棉花!重情義!”
他又轉(zhuǎn)向陳光陽,“光陽,別傻站著了,脫鞋上炕!暖和暖和!正好。
老孔他們是從鄰市警備區(qū)過來的,慕名來嘗嘗咱程老爺子的‘百歲還陽’,順便聽我吹吹牛!”
陳光陽依言脫了鞋,盤腿在炕沿邊坐下。
劉老親自給他倒了半碗溫?zé)岬乃幘疲骸皝?,?qū)驅(qū)寒氣!這可是你自家坊里的好玩意兒!”
陳光陽道了聲謝,端起碗抿了一口。
酒液溫?zé)岽己?,熟悉的藥力在腹中化開,更添了幾分精神。
那位孔首長看著陳光陽喝酒的利落勁兒,濃眉微不可察地挑了挑。
他忽然開口道:“劉老哥把你那一手在山林里追兇獵獸的本事,還有昨兒那神乎其神的一槍,說得是天花亂墜。
我孔衛(wèi)國帶兵半輩子,見過的高手不少,倒真想開開眼?!?/p>
他頓了頓,目光如電,直射陳光陽,“光說不練假把式。小陳同志,我身邊這警衛(wèi)員小王,是軍區(qū)大比武的尖子,擒拿格斗、長短槍械都拿過名次。
怎么樣,有沒有興趣,就在這院兒里,跟他搭把手,活動活動筋骨?也讓咱們這些看客,見識見識東風(fēng)縣頭號猛人的真本事?”
他話音一落,一直像根標(biāo)槍一樣肅立在他身后陰影里的一個精壯年輕軍人。
立刻向前一步,啪地一個立正,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銳利如鷹,緊緊盯住了陳光陽。
那小戰(zhàn)士,頂多二十出頭,渾身肌肉緊繃在合體的軍裝下,像一頭蓄勢待發(fā)的獵豹,氣勢逼人。
堂屋里瞬間安靜下來。
爐火的噼啪聲格外清晰。
劉老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打著哈哈:“老孔!你這……光陽剛忙活完,又扛著大包走了遠路……”
老趙也推了推眼鏡,沒說話,眼神在陳光陽和小王身上來回掃視,顯然也想看個究竟。
陳光陽放下酒碗,臉上那點隨和的笑意慢慢收了起來。
他抬眼,目光平靜地迎上孔衛(wèi)國那帶著審視和挑戰(zhàn)意味的眼神,又掃了一眼那精氣神十足、顯然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警衛(wèi)員小王。
重生以來那股子被壓抑著的、屬于山林霸主的兇悍野性,被這赤裸裸的挑戰(zhàn)瞬間點燃了!
他緩緩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脖頸,骨節(jié)發(fā)出一連串輕微的爆響。
棉襖袖子被他隨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結(jié)實有力、筋肉虬結(jié)的小臂。
他對著孔衛(wèi)國咧嘴一笑,那笑容里沒了剛才的憨厚,反而透出一股子讓人心悸的狠戾和興奮,仿佛沉睡的猛虎睜開了眼:
“首長想看真章?成??!正好昨兒那口酒勁兒還在,活動活動,舒坦!就在這院兒里?地方夠敞亮!”
他目光轉(zhuǎn)向那警衛(wèi)員小王,眼神銳利如刀,“兄弟,手下別留情。咱鄉(xiāng)下把式,就圖個痛快!”
小王眼神一凝,感受到對方身上陡然升騰起的、猶如實質(zhì)般的壓迫感,那是真正經(jīng)歷過生死搏殺才有的兇悍氣息!
他不敢怠慢,沉聲應(yīng)道:“是!請指教!”
說罷,他身體微微下沉,擺出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用格斗起手式,眼神死死鎖定了陳光陽。
院子里寒風(fēng)凜冽,積雪被踩得咯吱作響。
孔衛(wèi)國、老趙、劉老都披著大衣站在堂屋門口。
陳光陽和小王在院子中央相隔三步站定。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寒風(fēng)刮過枯枝的嗚咽。
“開始!”孔衛(wèi)國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嘿!”小王一聲低喝,動作快如閃電!
他深知先下手為強,右腳猛地蹬地,積雪飛濺,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向陳光陽!
標(biāo)準(zhǔn)的直線突進,右拳帶著破風(fēng)聲,一記兇狠的直搗黃龍,直奔陳光陽心窩!
這一拳,簡潔、迅猛、力道十足,沒有絲毫花哨,是戰(zhàn)場上磨煉出的殺人技!
陳光陽眼神一厲!不閃不避!
就在那鐵拳即將及身的剎那,他左腳猛地向后一撤,身體瞬間由靜轉(zhuǎn)動,擰腰轉(zhuǎn)胯,整個右肩如同攻城錘般。
帶著一股蠻橫無匹的爆發(fā)力,狠狠地朝著小王撞來的中線頂了過去!
貼山靠!
這是他在深山老林與熊羆野豬搏命時練出的野路子。
將全身的力量和沖勢凝聚在肩肘一點,簡單、粗暴、有效!
再加上他重生獨有的體質(zhì),簡直如虎添翼!
“砰!”
一聲沉悶到令人牙酸的撞擊聲炸響!
小王只覺得自己的拳頭像是打在了一堵移動的、包裹著厚厚棉花的生鐵墻上!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沿著手臂狂涌而上,震得他半邊身子都麻了!
更可怕的是對方的肩撞!那力量簡直不像人類!
他悶哼一聲,蓄勢前沖的勢頭被硬生生遏止,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
陳光陽得勢不饒人!
他撞開對方拳鋒的同時,身體如同附骨之疽般緊貼上去,被震開的右手五指如鉤,快如鬼魅般叼向小王因受擊而門戶微開的左臂肘關(guān)節(jié)!
正是程大牛逼教過他認穴時提過的“曲池穴”附近!
小王也是百戰(zhàn)精銳,雖驚不亂!
左臂硬生生一縮,險之又險地避開那抓筋拿脈的一爪,同時左腿如同鋼鞭,帶著凌厲的風(fēng)聲,一個低掃狠狠踢向陳光陽支撐腿的膝彎!
攻守轉(zhuǎn)換,狠辣老練!
陳光陽眼中兇光一閃!他根本不理會那記掃腿,仿佛那腿不存在!
他身體借著前沖的余勢猛地再次前壓,右爪落空瞬間變掌為拳,一記毫無花哨的炮拳。
帶著全身擰轉(zhuǎn)發(fā)出的炸勁,如同出膛的重炮,轟向小王因掃腿而微微前傾的胸膛!
以傷換傷!
以命搏命!
這是山林獵手面對猛獸時最本能的打法!
也是陳光陽重生后這副被強化過的身軀賦予他的絕對自信!
小王瞳孔驟縮!他完全沒料到對方如此兇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他掃出的腿已經(jīng)收不回來,只能倉促間將雙臂交叉護在胸前,硬接這石破天驚的一拳!
“嘭!”
又是一聲悶響!
小王只覺得雙臂劇痛欲折,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將他整個人轟得雙腳離地,向后倒飛出去!
他人在空中,竭力調(diào)整重心,試圖落地站穩(wěn)。
但陳光陽更快!
他轟飛對手的瞬間,腳下猛地發(fā)力,積雪被踩出一個深坑,身體如影隨形般撲上!
在小王雙腳剛剛沾地、重心未穩(wěn)的剎那,陳光陽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精準(zhǔn)無比地扣住了小王剛剛收回、還帶著麻木感的右手手腕!
右手則閃電般穿入其腋下,猛地向上一托一別!
擒拿!鎖肩!
這一下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是小王倒地后本能掙扎想要鯉魚打挺起身時最脆弱的瞬間!
“呃??!”小王發(fā)出一聲痛哼,只覺右肩關(guān)節(jié)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整條右臂瞬間被一股巧勁鎖死,酸麻無力,半邊身子都使不上勁了!
陳光陽的左手如同鐵鉗般扣著他的脈門,右臂牢牢別著他的肩關(guān)節(jié),膝蓋更是頂在他腰眼上,將他整個人死死地壓制在冰冷的雪地里!
院子里的寒風(fēng)仿佛都凝固了。
從孔衛(wèi)國喊“開始”到小王被徹底鎖死在地,不過電光火石幾個呼吸!
堂屋門口,孔衛(wèi)國臉上的審視和不輕信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掩飾的震驚!
他帶兵半輩子,小王的身手是他親自挑的,軍區(qū)大比武的尖子,擒拿格斗頂尖,竟在這鄉(xiāng)下漢子面前走不過幾個照面?
而且對方那打法,完全是山林野獸般的搏命路子,兇悍、直接、有效,力量更是大得駭人!
老趙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瞪得老大,剛才的客套探究早已被震撼取代,嘴巴微張,忘了合攏。
劉老則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棉布簾子都晃了晃,洪亮的嗓門瞬間炸響,帶著無比的暢快和得意:
“好!好小子!尿性!真他娘的尿性!老孔!老趙!看見沒?老子沒瞎吹吧?!東風(fēng)縣頭號猛人!這名號是實打?qū)嵥ご虺鰜淼?!比你們那花架子管用!?/p>
院子里,陳光陽見小王已徹底失去反抗能力。
那股被激起的兇悍野性迅速收斂。
他松開鉗制,后退一步,伸手去拉小王:“兄弟,得罪了。鄉(xiāng)下把式,就圖個痛快?!?/p>
小王齜牙咧嘴地被陳光陽拉起來,右臂無力地垂著,看向陳光陽的眼神復(fù)雜無比。
有痛楚,有震驚,更有一種被打服了的敬畏。
他活動了一下酸麻的肩膀,忍著痛,啪地一個立正,雖然姿勢有些歪斜,但眼神卻透著軍人的硬氣:“服了!陳哥!心服口服!你這身手,是真本事!”
孔衛(wèi)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震撼,大步走到院子中央。
他重新上下打量著陳光陽,目光銳利如刀,但這次不再是審視,而是帶著一種發(fā)現(xiàn)璞玉的驚嘆和尊重。
他用力拍了拍陳光陽的肩膀,那力道沉甸甸的:
“好!好一個陳光陽!劉老哥誠不欺我!你這身本事,擱在戰(zhàn)場上也是尖刀!剛才是我眼拙了,小瞧了咱東風(fēng)縣的能人!小王輸?shù)貌辉?!?/p>
他轉(zhuǎn)頭對小王道:“回去好好想想,今天這虧吃在哪!別以為在營里練幾下就天下無敵了!山外有山!”
“是!首長!”小王挺直腰板應(yīng)道。
“哈哈哈哈哈!”
劉老掀開簾子走出來,笑得見牙不見眼,仿佛贏的是他自己。
他一把攬住陳光陽的胳膊,又招呼孔衛(wèi)國和老趙,“行了行了,都別杵外頭喝西北風(fēng)了!老孔,這回信了吧?進屋!接著喝!光陽小子,你也進來!
程老頭兒這‘百歲還陽’可是好東西,正好給你驅(qū)驅(qū)寒氣,也壓壓驚!”
一行人重新回到暖烘烘的堂屋。
爐火噼啪,酒香茶香藥香混合的氣息再次籠罩下來,氣氛卻比剛才熱絡(luò)了十倍不止。
孔衛(wèi)國親自給陳光陽倒了大半碗溫好的藥酒:“來,小陳同志!剛才冒犯了,這碗酒,算我老孔給你賠個不是!也敬你是條真漢子!干了!”
陳光陽也不矯情,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首長言重了!搭把手活動筋骨,痛快!”
端起碗,仰脖咕咚咕咚,大半碗溫?zé)岬乃幘葡露牵煜さ呐魉查g在腹中化開,更添精神。
老趙也端起茶碗,感慨道:“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陳光陽同志,你這身功夫,還有昨天城墻救人的膽魄槍法,難怪劉老把你夸成花了。佩服!真佩服!”
劉老得意地捋著不存在的胡須,指著炕梢陳光陽帶來的大包小包:“看見沒?這小子不光能打,心還實誠!
眼瞅著進臘月了,掙點錢就惦記著老婆孩子!這大包小裹的,全是給媳婦娃兒扯的新布新棉花!重情重義!”
陳光陽被夸得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劉老,您就別臊我了。對了,您昨天念叨的那玩意兒,我今兒去黑市碰巧踅摸著了?!?/p>
說著,他從棉襖內(nèi)兜里小心掏出那個用破布包好的小包,遞給劉老。
劉老一愣,接過來打開一看,渾濁的老眼瞬間精光四射:“嚯!飛龍鞭?!還是去年的陳貨?好東西??!這玩意兒藥性最足的就是陳年的!你小子這運氣……真他娘的是山神爺親兒子吧?花了多少?”
“二十?!标惞怅柎鸬?。
“二十?”劉老眼睛瞪得更圓了,隨即哈哈大笑,“值!太值了!這要擱懂行的老獵戶手里,翻個倍人家都未必肯賣!
你小子……真行!”
他愛不釋手地摩挲著那兩根暗紅色、帶著奇特皺褶的干硬條狀物,仿佛捧著稀世珍寶。
孔衛(wèi)國和老趙也好奇地湊過來看,雖然不太懂,但看劉老那興奮勁兒,也知道是好東西。
“老劉,這玩意兒……真那么神?”孔衛(wèi)國問道。
“那可不!”
劉老寶貝似的把飛龍鞭重新包好,揣進自己懷里,“這可是泡藥酒的絕品引子!配上老山參須子,我這把老骨頭能不能多蹦跶幾年,就指望它了!光陽小子,這份人情,老頭子記心里了!”
“您老喜歡就行?!标惞怅栃Φ?。
話題很快又轉(zhuǎn)回到陳光陽身上。
孔衛(wèi)國對他在山里的本事、辦酒坊、帶鄉(xiāng)親致富的事跡問得格外仔細,言語間充滿了欣賞。
特別是聽到他孤身追敵特、火車勇斗人販子這些事,更是連連贊嘆。
“小陳,你這經(jīng)歷,比我們打仗那會兒也不遑多讓??!”
孔衛(wèi)國感慨道,“有沒有想過……換個地方發(fā)揮?比如,來我們警備區(qū)?別的不說,就你這身手,當(dāng)個特訓(xùn)教官綽綽有余!”
陳光陽趕緊搖頭,笑容樸實:“首長抬舉了。我就是個山里人,打獵泡酒還行,習(xí)慣了這山溝溝,也習(xí)慣了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
再說,屯子里一攤子事兒,酒坊也剛起步,離不開人?!?/p>
孔衛(wèi)國看著他,眼神里既有理解也有惋惜,最終點點頭:“人各有志。你這想法也對,守家守業(yè),把日子過紅火,也是本事!
不過,以后警備區(qū)要是有什么棘手的活兒,或者需要進山拉練啥的,你可不能推脫,得來給幫幫忙,指點指點!”
“那沒問題!首長有招呼,隨叫隨到!”陳光陽拍著胸脯保證。
氣氛越發(fā)熱烈,那壇“百歲還陽”下去小半壇。
劉老紅光滿面,孔衛(wèi)國和老趙也是興致高昂。
直到天色漸晚,孔衛(wèi)國看看懷表,才意猶未盡地起身:“老劉,老趙,時候不早了,還得趕回市里。
今天這趟,值!認識了小陳這樣的能人,開了眼界!小陳,以后到市里,一定來找我!”
“一定!”陳光陽起身相送。
送走了兩輛吉普車,院子里安靜下來。
劉老拍著陳光陽的肩膀:“小子,今天這事兒,干得漂亮!給老頭子我長臉了!走,進屋,把你那布和棉花拿上,天快黑了,趕緊回家吧,別讓媳婦孩子等急了?!?/p>
陳光陽扛起沉重的布匹棉花包,跟劉老道了別,回到了陳記酒坊。
一看見媳婦,陳光陽就笑出來了牙花子。
然后看著三小只,開口說道:“看看,我給你們買好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