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之外,俞縣的衙兵皆是如臨大敵,對著那密密麻麻麻的人群,握緊了手里的武器滿是防備,好在難民雖多,但有領(lǐng)頭之人壓著還算有序,也不曾貿(mào)然上前。
黑壓壓的人群前方,站著個錦衣少年,似是有傷被人攙扶著,衣裳也沾了臟污,但身后身穿輕輕甲黑衣護衛(wèi)對他神色恭敬,他旁邊站著個樣貌極好的年輕女娘,還有個二十出頭的青年。
城門后有動靜時,前方的人看到紀平他們來了,紛紛出聲。
“大人來了?!?/p>
“紀大人?!?/p>
紀平穿過那些守城之人,走到外間時,一眼就落在趙琮身上。
之前太子被肅安公府余孽帶走,陳王以“營救”之名下發(fā)過文書,里面有太子的畫像,與眼前這少年一樣,而且他腰間掛著龍紋玉佩,還有身后那些穿著奉陵衙兵衣裳的人,都無一不在說明眼前這少年的身份。
“下官俞縣縣令紀平,叩見太子殿下!”
紀平朝前一跪,直接行了大禮。
鄭主簿和其他跟隨而來的人,見狀也連忙紛紛跪下,“拜見太子殿下?!?/p>
趙琮板著那張少年稚氣的臉,開口道:“都平身吧?!?/p>
“謝太子殿下?!?/p>
眾人起身之后,紀平就看向他身旁,“這位……”
“本官靖鉞司,江朝淵?!?/p>
“原來是江大人。”
紀平多看了江朝淵一眼,觸及他黑眸時連忙移開,朝著趙琮說道,“殿下身上瞧著似是有傷,諸位也不大好,還請先隨下官進城,下官這就尋人替諸位診治?!?/p>
趙琮一身氣勢雖矜貴,但身上實在狼狽,而且瞧著他身后那些人的樣子,就知道他們來這里一路上恐怕沒少遭罪。
紀平邀人進城既是怕外間這些難民,也同樣是好意,旁邊那位朱大人眼珠子一轉(zhuǎn),連忙出聲,“紀大人說的是,太子殿下風(fēng)塵仆仆,江大人這也怕是受了罪,我已在城中擺好了酒宴,二位快請?!?/p>
此言一出,城外安靜了瞬,那些難民紛紛變了臉色。
他們跟隨太子,疾行一路,守著規(guī)矩餓著肚子,只盼著太子和這些官爺能帶他們討一口糧食,可如今好不容易到了俞縣了,太子竟是要舍了他們,進城去享那酒宴?
那他們呢?
太子殿下不管他們了嗎?
趙琮的確不那么精明,但被孟寧和江朝淵教了一路,再沒心眼子,也察覺到了說話這人滿滿的惡意。
眼見身后起了騷亂,沒等那些難民開口,他開口說道,“備了酒宴?你叫什么?”
“下官河運司州判,朱豐?!?/p>
“朱豐……”
趙琮想了下江朝淵告訴他的,關(guān)于河運司官員的底細,眼前這人并非是河運司能夠做主的那個都水監(jiān),那五千兵力也不在他手里。
能搞!
趙琮臉一沉,厲喝出聲,“朱豐,你好大的膽子!!”
朱豐嚇了一跳。
趙琮稚氣面龐上,黑眸全是冷怒,“魚堯堰坍塌,下游洪災(zāi)泛濫,百姓無糧可食,多少人尸陳于野,你不思賑災(zāi)救民,還設(shè)酒宴?!?/p>
“怎么,你是瞎了不成,孤身后這么多餓著肚子的難民,那些哭號紅了眼的老弱婦孺,你是一眼都看不見?!”
朱豐沒想到這小太子居然會突然朝他發(fā)難,先是被鎮(zhèn)住,隨后反應(yīng)過來,就臉色一沉,“太子殿下這是何意,百姓受災(zāi),下官自是心痛,可賑災(zāi)的事朝廷還未下旨,下官是見您和江大人狼狽,好心款待,您怎能這般誤會下官心意?”
趙琮板著臉說道:“既是誤會,孤可與你道歉,但救災(zāi)之事刻不容緩。”他側(cè)頭看向紀平,“紀縣令,孤記得俞縣有一處糧倉,里間應(yīng)有不少存糧,立刻開倉放糧,賑濟災(zāi)民……”
“不行!”
紀平還沒有說話,那朱豐就已斷喝出聲,“太子殿下,俞縣糧倉歸河運司看管,里間存糧也是用以戰(zhàn)時調(diào)運,沒有朝廷旨意,誰都不能擅自開倉放糧……”
“孤是太子,孤的旨意,便是朝廷旨意。”趙琮沉著眼。
朱豐淡聲道,“您只是太子,不是陛下……”
“放肆!”趙琮似是氣怒。
朱豐卻是絲毫不退,“殿下年少,不知深淺,且居于宮廷不知疾苦,這放糧之事不是您說了就算的,我們河運司只聽圣意,您若能讓陛下下旨我等自然遵從。”
他頓了頓,面露譏諷,“哦對,下官忘記了,陛下如今病重,是陳王理政,江大人,您……”
“唰!”
朱豐望向江朝淵時,口中的那想要討好之言還沒說完,瞳孔就猛地睜大,卻是江朝淵手中長劍直接插進了他心口。
?。?!
人群驚呼出聲,紀平等人大驚失色,方才跟在朱豐身后的河運司的那些官員,更都是腿軟,其中兩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
朱豐難以置信的看著胸口長劍,再抬頭望著江朝淵時,嘴唇顫抖,“為…為什么……”
他不是陳王的人嗎?
靖鉞司也想殺了太子。
就算是太子突然動手,他都不會這般震驚,可為什么是江朝淵,而且這里是俞縣,河運司五千兵力駐扎,他是大人的心腹,江朝淵他怎么敢……
江朝淵手一揮,長劍抽出時,鮮血四濺,剛才還一臉不屑的朱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陛下病重,陳王代陛下理政,從無不臣之心,卻有宵小逆臣借陳王之名,冒犯皇室天威,違逆太子殿下之意。”
“當(dāng)誅!”
趙琮早就聽孟寧與他分析過,江朝淵哪怕坑殺馮辛宏,但絕不會明面上和陳王翻臉,甚至還極有可能早就傳信回京安撫陳王。
他故意坐實了陳王“仁義”、“忠君”之名,以陳王的名義留在儲君身邊,既能牽制京中,也能讓陳王哪怕知道馮辛宏死了,也還會抱著希望,不會立刻動作。
所以江朝淵突然動手,他絲毫不覺得意外,反而學(xué)著孟寧往日神情,神色淡然,抬眼平靜看向其他人,言道,
“孤欲開倉放糧,賑濟災(zāi)民,還有誰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