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黎。
那個在下界浮峰,為陳懷安指路,告訴他“神不可視”的瞎眼武將。
“那是……”
魔禮青臉上的獰笑僵住了,眼中露出一抹難以置信的驚恐。
“那個瘋子?!那個第九次輪回里的逆天者重黎?!”
“他不是已經(jīng)在斬仙臺上魂飛魄散了嗎?!為什么還會出現(xiàn)?!”
虛影緩緩回頭。
那張模糊的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一雙空洞的眼眶。
但他看著陳懷安,卻仿佛是在看著跨越了無數(shù)輪回的希望。
“這就是……你選的路么?”
一道意念傳入陳懷安腦海。
“很好?!?/p>
“那就……走下去?!?/p>
咔嚓。
斷槍崩碎。
重黎的英魂在閘刀的重壓下,化作漫天金色的光點,融入了陳懷安的體內(nèi)。
第一刀,擋住了。
“混賬!混賬??!”
魔禮紅氣急敗壞,“這斬仙臺怎么回事?!居然還有殘魂作祟?!”
“再斬!給我再斬?。 ?/p>
轟隆隆——
閘刀再次抬起。
這一次,上面繚繞的血?dú)飧鼭?,威壓更甚?/p>
“死!必須死?。 ?/p>
四大天王聯(lián)手催動法訣,誓要將這個變數(shù)徹底抹殺。
閘刀落下。
如天崩。
當(dāng)——?。?!
又是一聲巨響。
又一道身影浮現(xiàn)。
這一次,是一只猴子。
一只渾身金毛盡退、六耳流血、卻依舊手持鐵棒指天罵地的猴子。
——六耳。
它用那根早已斷裂的鐵棒,卡住了閘刀的咽喉。
“俺老孫輸了一次。”
“但俺的道……可沒輸!”
猴子狂笑,身軀崩解,化作一股桀驁不馴的戰(zhàn)意,沖入陳懷安的眉心。
第二刀,擋住了。
“瘋了……都瘋了……”
魔禮海手中的琵琶掉落在地。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斬仙臺周圍那層層疊疊的血垢中,無數(shù)個曾經(jīng)被斬殺的冤魂正在蘇醒。
他們不是在作祟。
他們是在……護(hù)道。
“再來!我不信殺不死他??!”
魔禮青雙目赤紅,已經(jīng)陷入了癲狂。
閘刀第三次落下。
這一次。
是一個書生,咬筆斷字,以身化墨。
是一個帝王,背對蒼生,以骨為盾。
是一對夫妻,投身火爐,以魂鑄劍。
……
每一次落下。
必有一道英魂從歷史的長河中走出。
他們或許姓名不同,或許出身不同,或許在各自的輪回里都是失敗者。
但在這一刻。
他們都有同一個名字——伐天之人。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撞擊聲連綿不絕。
那柄代表著天道意志,號稱無物不斬的鬼頭閘刀,在這一次次的碰撞中,竟然……逐漸卷刃。
數(shù)個缺口出現(xiàn)在刀刃上,就像是被無數(shù)顆硬骨頭崩碎了牙齒。
而那些束縛著陳懷安的暗紅鎖鏈,也在這一次次的沖擊中,開始劇烈顫抖,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霸肌看呆了。
它趴在旁邊,看著那些不斷出現(xiàn),又不斷消散的身影,看著那個躺在中央,被無數(shù)光點包圍的陳懷安。
它突然覺得。
這斬仙臺,不再是一座刑場。
而是一座……豐碑。
“最后一次……”
魔禮青癱坐在地,面如死灰。
斬仙臺的力量已經(jīng)被消耗到了極限,那柄閘刀已經(jīng)破爛不堪。
“如果這一刀還殺不死他……”
“那死的……就是我們。”
轟隆——
閘刀最后一次抬起。
匯聚了斬仙臺最后所有的力量,化作一道漆黑的死亡光幕,無聲無息地落下。
這是絕殺。
避無可避。
也沒有英魂再出現(xiàn)了。
似乎,所有的薪火都在剛才燃盡了。
陳懷安看著那落下的黑暗。
他沒有閉眼。
因為他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但卻蒼老了無數(shù)倍的老人。
那個老人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青衫,腰間掛著個破酒葫蘆,滿頭白發(fā)亂如雜草。
他站在閘刀之下。
沒有用兵器,也沒有用什么神通。
他只是伸出了一只干枯的手,輕輕地,像摘下一片落葉般,捏住了那柄落下的閘刀。
吱嘎——
那勢不可擋的死亡,就這么停住。
停在老人枯瘦的指尖。
老人低下頭,看著年輕的陳懷安。
那雙渾濁的老眼里,是欣慰,是解脫,還有一絲……跨越了時空的調(diào)皮。
“這一世,走得比我遠(yuǎn)啊?!?/p>
老人笑了。
那笑容,和陳懷安平日里的疏狂一模一樣。
“這最后一道坎,老頭子我替你邁了。”
“去吧。”
“去把這天……捅個稀巴爛?!?/p>
老人手腕一抖。
用力一扭。
崩——?。?!
一聲脆響,震斷了南天門的風(fēng)。
那柄染滿了仙神之血的鬼頭閘刀,在那個老人虛影的指尖下,崩解成漫天鐵屑,如黑雪紛飛。
咔嚓。
陳懷安身上的鎖鏈寸寸炸裂。
他緩緩站起。
隨著脊梁的挺直,體內(nèi)那兩股廝殺已久的洪流——璀璨的仙金與暴虐的魔黑,猛烈地撞擊在一起。
湮滅與融合。
無聲無息。
金光熄滅,黑氣沉淀。
一種灰蒙蒙的,如同天地未開時的混沌之色,開始在陳懷安的肌肉骨血中沉淀。
呼——
腥風(fēng)吹過。
那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肆意狂舞。
一息,半秋白。
二息,滿霜雪。
滿頭蒼發(fā)如銀河倒懸,在灰暗的斬仙臺上鋪開。
那猙獰的魔紋不見了,神圣的龍鱗也消退了。
他站在那里,卻不像個人。
也不像個仙。
霸肌趴在廢墟中,努力睜大眼睛去看陳懷安,卻只覺雙目刺痛,仿佛在直視一柄剛剛出爐,寒光四溢的絕世鋒刃。
人即是劍。
劍亦是人。
陳懷安抬起右手,對著虛空隨意一抓。
嗡。
漫天飄灑的閘刀鐵屑,崩斷的暗紅鎖鏈,乃至這斬仙臺上凝固了萬載的規(guī)則與怨氣。
此刻皆如百川歸海,瘋狂涌向他的掌心。
凝。
一把劍,在他手中成形。
沒有劍鍔,沒有花紋,通體灰白,它脫胎于雷劫凝聚的神劍,還能看到三分相似。
但此刻,粗糙得就像是一條未打磨的石條。
可它握在陳懷安手里,便是這世間最利的器。
陳懷安低頭,指尖輕輕拂過劍身。
指腹被割破,一滴神血滲入劍體。
他笑了。
笑意極淡,卻透著一股洗盡鉛華后的通透。
“劍,磨好了。”
他輕聲喃喃。
隨后抬眼。
看向那四個面色慘白,連法寶都拿不穩(wěn)的天王。
那雙眸子里,一片淡漠。
沒有殺意,沒有憤怒。
只有一種對待死物的平靜。
“這座斬仙臺,本尊很滿意?!?/p>
他提著那柄劍,踩著廢墟,一步步走去。
滿頭蒼發(fā)在身后狂舞,撕裂著周圍的虛空。
“而作為回報……”
陳懷安手腕輕轉(zhuǎn)。
錚——
話音破碎在劍鳴聲中。
南天門外的云海瞬間被切成兩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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