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院,外間。
甄樂菱端坐在梨花木椅上,雙手絞著帕子,一臉緊張。
見驚鵲提了茶進來,她立刻抬頭目露求助。
驚鵲卻搖搖頭,輕聲道:“郡主說她頭痛,今日不想見人?!?/p>
甄樂菱神色一暗,語氣艱澀道:“母親連我也不想見嗎?”
昨夜她知道消息遲了些,凝霜院又被封鎖,所以沒見到母親??山袢?,早過了母親休憩時間,母親為何還是不想見人?
是不想見?還是不愿見?
就因為她在宴上多嘴問了國公府下聘的事?又或者,是昨夜張姨娘事發(fā)之時甄蘭若在,她卻不在?
甄樂菱此時有些隱隱的后悔,卻也明白,事關(guān)后半生,她便是不能爭也得爭。
想到此處,甄樂菱又看著驚鵲央求道:“驚鵲姑姑,拜托您再通稟一聲,就說我是來賠罪的。昨日宴上,是我太急了,叫母親失了面子……”
驚鵲嘆口氣,搖著頭走了。
甄樂菱心急如焚的等了一盞茶功夫,朝陽郡主終于松口,叫她去內(nèi)室說話。
一到屋內(nèi),甄樂菱就先跪了下去:“是女兒莽撞,還請母親責罰?!?/p>
朝陽郡主斜靠在窗邊貴妃榻上假寐。
她今日沒睡好,心情也不好,便連頭發(fā)也沒梳。青絲如瀑般垂落在黛藍緞?wù)砩?,透出幾分慵懶隨性。
聽到甄樂菱的聲音,朝陽郡主睜開眼看著她,沉默良久,才問:“你對那沈三有情意?”
其實眾人心知肚明,但朝陽郡主一開口就是如此直白,叫甄樂菱在不知所措中紅了臉。
但很快,甄樂菱的臉色又變得蒼白:“女兒……女兒不敢?!?/p>
“有何不敢?”朝陽郡主坐起來,眉目間滿是威儀,“你若真的不敢,就不會私下打聽那沈三的行蹤喜好,又故意與對方偶遇。去年的春日宴上,你還與他私相授受……”
甄樂菱臉色瞬間大變。
她忙叩首,對著朝陽郡主喊道:“母親,女兒冤枉。女兒的確打聽過小公爺?shù)南埠茫驳拇_制造過偶遇。但女兒絕對沒有與他私相授受,女兒深受您的教導,怎會做出如此輕賤自己之事?春日宴上,女兒甚至都沒見到他……”
話未說完,朝陽郡主卻冷冷甩出來一只帕子。
那帕子輕飄飄的,落在甄樂菱面前,正好露出兩只交頸鴛鴦。
這交頸鴛鴦?wù)鐦妨馐悄吧模膳磷咏锹涞穆淇?,她卻熟悉得很。
那正是自己的閨名。
甚至閨名的繡法,都與自己的繡技無甚區(qū)別。
甄樂菱呆住了,她不敢相信的拿起帕子,睜大眼睛細看。
朝陽郡主在上首暗自觀察,見甄樂菱似乎真不知情,這才緩和了語氣說:“你什么性子,母親知道,這帕子的事必有人故意做局害你?!?/p>
甄樂菱這才紅了眼,有些委屈的說:“是,女兒從未做過這種事。就連對小公爺?shù)年P(guān)注,也是因為咱們兩家本有婚約的緣故?!?/p>
得知沈從戎就是她以后的夫君,她怎能對此不好奇?
哪個少女又不懷春?
況且沈從戎容色出眾,在上京頗有名聲,她自然而然的就會對其多有關(guān)注。
甄樂菱想,她做的這一切都情有可原。
只是……只是如今,好像一切都要變了。
甄樂菱想起來意,又抬頭紅著眼看朝陽郡主,語氣哀哀切切道:“母親,蘭若姐姐回來了,國公府的婚事……是不是也要讓給蘭若姐姐了?”
朝陽郡主叫她起身,將人拉到榻邊坐下后,才溫聲道:“樂菱,你方才說,你對沈三關(guān)注,皆是因為兩家有婚約之故。”
甄樂菱抿抿唇,最終違心的點了頭。
朝陽郡主便笑說道:“既是如此,這場婚事就給蘭若又何妨?”
“那我呢?”甄樂菱眼中瞬間溢出淚來,有些委屈的問,“這婚事給了她,我該怎么辦?”
朝陽郡主沉默了一會,才慢慢說:“你父親為你尋到了另一門好親事?!?/p>
甄樂菱根本不信。
別人不了解甄侍郎,她還不了解自己的父親嗎?
這門親事好不好另說,但絕對有助于父親的仕途。
但甄樂菱還是悶聲問了:“女兒能不能知道,是哪家的兒郎?”
見甄樂菱似乎再無抗拒之意,朝陽郡主微松口氣,笑說道:“你隨驚鵲去一趟花園,就知道了?!?/p>
……
云菅睡足了午覺,正帶著新得來的丫鬟尋情閑逛。
甄家占地廣袤,大大小小的院子也多。接風宴上雖然來了不少人,但云菅記下的卻沒有多少,誰人住哪個院子更是不知。
如今得了閑,她打算先把甄家摸熟。
主仆二人從西竹院出去,穿過曲折回廊,路過青石小徑外的花木,站在了一道月亮門下。
門楣上題著“葳蕤”二字,筆力遒勁,自有一派氣勢。
路過月亮門,草木清氣撲面而來。兩棵古樹在遠處遙遙伸展,日光透過葉片投下斑駁的影子。樹下有石桌石凳,周邊是艷麗花叢,好一個“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去處。
云菅對這地方很是喜歡,她問尋情:“平日這里有人來嗎?”
尋情點頭:“這是府中最大的一處園子,少爺小姐們都愛來此處賭書潑茶。老爺和郡主,閑暇時也會來此轉(zhuǎn)轉(zhuǎn)?!?/p>
云菅聽到這話,瞬間打消了常來的念頭。
既是如此熱鬧的地兒,那她還是少來。
兩人從花園的另一條路走出去,行至一半,云菅聽到左側(cè)假山后面?zhèn)鱽砟_步聲。
她扭頭去看,見一位身著靛青色直裰的男子踏著青石小徑而來。
約莫十八、九歲的年紀,面容清俊,眉目如畫,行走間衣袂翻飛,自有一股風流態(tài)度。
云菅定神瞧了一會,對尋情說:“這不是咱們府上的兒郎吧?”
她雖然沒把甄家人認全,但所有看過的臉,都是有印象的。
這個人并沒有出現(xiàn)在接風宴上。
尋情也搖了頭:“不是,奴婢沒見過?!?/p>
正說著,那假山后面又冒出幾人,為首的竟然是甄侍郎。
看甄侍郎綴在青衣男子身后,且神態(tài)謙遜恭敬,云菅覺出幾分不對:“怕是府上來什么貴人了,我們先避開?!?/p>
只這話剛說完,那青衣男子就抬目望了過來。
他將打量的視線停在云菅身上,用溫雅好聽的嗓音問道:“這是府上哪位小姐?我怎么不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