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謝祺的那些人里,沒有一個漢人。
因為月摩華并不信任漢人。
可偏偏,朔蘭人的容貌骨骼,和漢人有著極為明顯的區(qū)別。
所以那些“謝祺”,多數(shù)是和漢人通過婚的后人。
這些人像是璞玉一樣,被送到謝祺身邊,又在謝祺的主動和被動教學(xué)下,逐漸被雕刻成如今模樣。
他們汲取著謝祺的一切,并對月摩華忠心耿耿。
但人是極其復(fù)雜的生物。
一旦生出野心,向上爬的念頭便不可能完全終止。
有人想成為真正的謝祺。
成為那個被朔蘭女王愛慕、看重又忌憚的謝祺。
男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他們的妒心不在于得到什么,而是為了毀去。
所以謝祺容貌盡毀,喉管被毀,近乎失聲。
但他并沒在意,反而利用了對方這種野心,誘哄、引導(dǎo)、欺騙,最終成功交換身份。
對方成了‘謝祺’,而謝祺成了自己的影子。
再之后,謝祺成功離開朔蘭王城,抵達(dá)西南,進(jìn)入裴照雪的營帳。
但來的“謝祺”不止他一個,還有另外一個“謝祺”。
他們像是彼此的影子,一人在明一人在暗,為裴照雪出謀劃策,和裴照雪打交道。
裴照雪怎可能認(rèn)不出謝祺呢?
韓惟良尚未與其親自會面,便已懷疑起了他的身份,裴照雪又怎可能不懷疑?
入營帳當(dāng)天,裴照雪就打落了“謝祺”的面具。
一張俊美無儔極其驚艷的臉。
可裴照雪看了對方很久,卻吐出一句:“你不是謝臨銳的兒子?!?/p>
和謝祺無關(guān),和謝臨銳及鄭星遙有關(guān)。
他們的孩子,不會是眼前這個模樣。
“謝祺”戴上面具,像真正的謝祺那樣笑著問:“哪里不像呢?”分明連音色都要幾乎一致了。
裴照雪搖搖頭,卻不說什么。
她沒有重視這個忽然冒出來的“謝祺”,只是自顧自的安排戰(zhàn)事。
直到,這位軍師以極其精彩出色的本事,折服了她。
裴照雪這才正眼看起了對方。
謝祺說:“那時,我是他的影子?!?/p>
云菅忍不住開口:“但幫裴照雪奪城,是你出謀劃策的吧?”
“是?!敝x祺說,“只是我不便出面,所以那時出現(xiàn)在人前的,是另一個‘謝祺’。但從協(xié)州撤退,齊王被送去朔蘭后,營中留下的‘謝祺’就只有我了。”
“裴照雪沒發(fā)現(xiàn)人換了嗎?”
“她還沒來得及發(fā)現(xiàn),我就被公主劫來了。”這話說出時,謝祺話語中帶著笑意。
云菅也跟著笑,可莫名的,她望著謝祺那張恐怖丑陋的臉,心中隱隱刺痛。
若是謝綏瞧見他大哥這張臉,該有多么難過?
僅僅毀了臉也就罷了,偏偏謝祺聲音也被毀了,還自此被廢了手,難以再上戰(zhàn)場。
這對一個自小習(xí)武報國的人來說,何其殘忍?
……
謝祺留在了營中。
他依舊戴著那副面具,云菅派了人照看他,對外言明是看守。
但這些人是謝綏派給她的皇城司使,如今正好安排給謝祺。
隨后,云菅又給謝綏去了信,只說謝祺確實活著,不過幫裴照雪反叛另有內(nèi)情,等下次見面再細(xì)細(xì)詳說。
又安慰謝綏,謝祺一切無礙,下次歸京她會把人帶回去。
謝祺的事暫且落下帷幕,云菅和裴照雪又較上了勁。
渝州有條廢棄水道,裴照雪一邊明著叫陣攻城,一邊暗中叫人挖通。
若不是陳瑯有次和曲靜伶吵嘴后出門散心意外發(fā)現(xiàn),這條水道很可能給渝州釀下大禍。
水道被截,裴照雪的兵士無功而返,渝州越發(fā)難以攻下。
數(shù)次無果后,朔蘭不再提供支持,裴照雪的糧草和戰(zhàn)馬很快告急。
這場攻城戰(zhàn)就這樣莫名的沉寂下來。
時間一轉(zhuǎn)來到四月,渝州梨花飄香。
云菅同時接到了裴照雪的和談信,以及謝綏和孫程英的上京來信。
謝綏的信很厚,于是她先打開了孫程英的。
信中言:“太后病故,舉國哀悼。帝悲慟,三日未進(jìn)食水,龍體衰頹。儲位虛懸,八皇子、九皇子麾下臣僚,奔走鉆營,勢如沸湯。然上意深隱,儲君之選仍未頒詔。殿下當(dāng)察此危局,早做綢繆。臣切盼殿下玉體康泰,早日歸京。”
云菅只看第一句,便神色頓住。
好半晌才回神把剩下的看完。
太后竟還是沒撐過去,一場風(fēng)寒,拖來拖去,最終只讓她多遭受了些折磨。
不過到底是年事已高的老人,云菅雖有些唏噓,可倒也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
雖然談不上難過,但云菅心中也有些沉甸甸的。
不知這位皇祖母臨走時,心里會不會也惦記她這個孫女幾分呢?
云菅握著書信,片刻后,打開了謝綏的。
謝綏寫的比孫程英詳細(xì)很多。
太后病故前,請求皇帝做了很多事,恢復(fù)靈云長公主和宜寧縣主的封號,又叫皇帝承諾,此次她李嘉懿歸京,必要大加封賞。
隨后,又屏退所有人,和皇帝說了不少私密話。
皇帝走時眼眶泛紅,腳步踉蹌,看著情緒都不大穩(wěn)定。
然后全國戴孝,披素衣,著素服,想必哀悼的旨意很快也要送到西南這邊來。
至于皇帝,身體的衰頹有太后薨逝受到打擊的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則是翟宛靈在持之以恒的給皇帝喂藥。
那些藥的藥量很少,卻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叫皇帝衰弱下去。
而皇帝只以為,是他年事已高,以及之前服了丹藥之故。
現(xiàn)如今,一向勤政的皇帝不怎么理事了,政事都交給了內(nèi)閣,其他的事情則交給了皇城司。
謝綏還提到了一件比較有趣的事。
皇帝破格提拔花深霧,做了皇城司副使。
自打上一個皇城司副指揮使死后,皇城司已經(jīng)多年沒有副使,可現(xiàn)在,花深霧做了這個副使。
更有趣的,是皇帝不再時常召見謝綏,反而經(jīng)常安排花深霧去做事。
若不是花深霧長了一張極為寡淡、不引人注意的臉,前朝后宮都要懷疑皇帝是不是起了別的心思。
沒辦法,世間的人思想就是這么齷齪。
男人和女人捆綁在一起的時候,只能想到這么點事。
花深霧從此和謝綏站在了對立面,變成了皇帝新的親信,連那些為爭儲上躥下跳的人都開始對她爭相巴結(jié)起來。
這些當(dāng)然都是次要。
謝綏還說,前朝八皇子和九皇子的支持者不僅在各自使勁兒,后宮的陳貴妃竟然也起了斗志,想要把八皇子記到她的名下去。
但皇帝沒同意,八皇子的生母也不愿意。
最最重要的是,靈云長公主竟然還支棱了起來,從皇帝手中接過鳳印,執(zhí)掌了后宮大權(quán)。
陳貴妃就此和長公主打起了擂臺。
謝綏說:“殿下,上京風(fēng)云實在精彩。只你不在,未能親眼瞧見,著實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