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紓容表情有些錯愕，竟不知應該怎么接話下去。

“我們家在舊時代挺有地位，有一位阿姨是我媽媽的仆人，跟我媽媽一塊長大，一直伺候我媽媽?！?/p>

“后來時代變化，家里也垮了下來，不過底蘊還在，那些仆人也都離開了，那位阿姨一直在我家里，已經(jīng)算是半個家人了。”

“阿姨的丈夫是我家的管家，不過那個時候很亂，為了保護我父親，死在了別人的刀下?！?/p>

“阿姨有一位女兒，跟我一起長大，同我一起留學，照顧我起居生活，我一直都把她當成妹妹?！?/p>

“那個時候，我媽問過我，愿不愿意跟她結婚，我是同意的，因為我們一起長大，知根知底?！?/p>

“我也跟她相處很好，早就習慣了她在我身邊，并且我也沒有接觸別的女人這種打算?！?/p>

裴溪說著，像是陷入了回憶，“她跟你性格很像，或許阿姨是我家仆人的原因，哪怕時代解放，她的思維早就根深蒂固無法更改?！?/p>

“總是交代她照顧我，不能忤逆我，我說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她小小年紀很成熟，很懂事，但因為年齡小，也會掩藏不住少女活潑的性格?！?/p>

“她留學不是為了提升自已，只是為了讓我在異國他鄉(xiāng)有個人操持生活?！?/p>

“我應該很喜歡她，所以她死后，我每年在她忌日都會單獨去老家祭拜，住上幾天，會感到很平靜?！?/p>

林紓容沒想到裴溪還會有這樣的往事。

“那她……怎么死的？”林紓容猶豫了一下，又問。

裴溪露出一抹嘲諷，“我回國之前，在國外遭遇了綁架，她為了保護我，也被那些綁匪抓住，為了逼我交出秘密研究成果，那些人一直虐待我?！?/p>

“自從我同意了將來娶她為妻，我們都是以未婚夫妻自稱，那群人見我嘴硬，當著我的面，把她凌辱……致死了。”

林紓容心口一震，瞳孔驟縮，不由瞪大眼，裴溪說得很含蓄。

實際上……綁匪不止一個人，凌辱……多么殘忍……

“我知道，當時的我不管交不交出研究成果，我們的命都不會保住，那群綁匪還是會殺了我們?！?/p>

“我忍著一句話都沒說，直到，一群特種兵過來救援，沈團長就在其中?！?/p>

裴溪說著，長嘆口氣，雖然沒哭，表情很平靜，但能感受得出他眼里的痛苦。

“只可惜，我的未婚妻，等不到救援?！?/p>

林紓容是個挺有共情能力的人，所以有些忍不住鼻子酸了。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裴溪，在這樣的情況下，所有說辭都是無力的，痛苦不會消失，會永遠記在心里。

“我本來潔癖沒有那么嚴重，這件事過后，很長一段時間，我無法跟人正常接觸，無論男女?！?/p>

“一點點肢體觸碰都不行，后來在家里調養(yǎng)了一年，才能正常工作搞醫(yī)學研究?！?/p>

裴溪很少將自已的事說出去給誰聽，沒有誰知道，林紓容是第一個。

或許這個姑娘有心中女孩的一點點影子在，所以他才會在日常工作中多照顧一點。

這時，林紓容開口：“其實喜歡一個人分很多種，你說你不知道什么是心上人，其實只是對感情比較遲鈍。”

“你習慣了你未婚妻的相伴，同意你們結婚那一刻，在你心里，是已經(jīng)認可這個妻子的，這也是一種愛情?！?/p>

林紓容表情認真，道：“我覺得無論當初她死前遭遇了什么，她意識消失的那一刻，都在偏愛你的，希望你在沒有她照顧的將來，也能好好生活?！?/p>

裴溪低頭看她，聲音很平淡，“是嗎？可當時那群人說我要是交出研究成果，就會放了她，可我一句話都不說，她應該很恨我。”

林紓容搖頭，反問：“裴醫(yī)生，你對你們的感情那么沒自信？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同吃同住，互相知根知底?！?/p>

“她為了保護你，同樣被綁匪抓住，難道她不知道你不救她的理由嗎？她懂的，一定知道，所以也會理解你的選擇?！?/p>

林紓容知道自已安慰的話或許起不到什么作用，不過她是真心欣賞這位天才醫(yī)生。

她又道：“我可以想象得出你的痛苦，也真心希望你能走出來，可以多跟人接觸接觸，雖然不能與你感同身受，但我能做你的最佳聽眾?！?/p>

裴溪失笑，內(nèi)心的郁氣似乎消散了一些，或許是快到忌日了，他總是格外感傷，但今天說出來后，竟難得輕松了一些。

“你每次請假在她忌日去看她的時候，都做了什么？”林紓容問。

裴溪搖頭，“什么都沒做，在她墓碑前發(fā)呆。”

有時發(fā)呆很久，直到落淚了，他也沒意識到。

林紓容故意調節(jié)調節(jié)氣氛，笑問：“不給燒點紙錢？帶點吃的？”

裴溪很淡定的語氣：“你學醫(yī)的還信這些？人死后，什么都不會剩下?！?/p>

林紓容尷尬的摸了摸頭，“那帶一束花唄，姑娘嘛，喜歡漂亮的鮮花，說不定人家還真能看到呢?！?/p>

“不然見你每年什么都不帶，空手過去，她在天上不得急得團團轉，罵你摳門呢。”

裴溪被逗樂，不由笑了出聲，過了一會兒，才認真道：“說得對，我該帶點東西。”

……

中午12點半，沈驚寒帶了飯菜過來。

在一處空的休息辦公室里，兩人互相坐在對面，今天的飯菜依舊味道不錯，炒牛肉，還有土豆絲。

林紓容知道了裴溪的事，思緒萬千，到現(xiàn)在都沒緩過來。

于是她忍不住問：“之前……你出國解救裴溪那次，是不是還帶回來一個女人？”

話音剛落，沈驚寒身子一怔，確實，情況緊急，尸體帶不走。

裴溪那會已經(jīng)魔怔了，瞳孔渙散，沒有任何意識，卻抱著那個姑娘緊緊不放。

最后是燒成了骨灰，放進盒子里帶回國的。

“你……”沈驚寒想起當初見到的情況，思緒有些復雜，“他告訴你的？”

林紓容點頭，“嗯，那姑娘忌日到了，估計裴醫(yī)生情緒不太好，第一次跟我提及這些私事?！?/p>

沈驚寒摸了摸她的頭，嘆了口氣，“確實，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死了，而且……死得很屈辱，你別聽這些，很嚇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