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大典如期舉行,蘇禾一直未在公開場合露面,每日于府中倒也自在。
何況還有三位大佬坐鎮(zhèn),談古論今,投契非常。
偶爾看他們給孩子們授課,只覺得光陰似箭。
直到這一晚,大佬們照例在牌桌上廝殺,劉羅鍋授完課提著酒壺往回走,在廊下撞見蘇禾,便招手道:
“丫頭,你過來。”
蘇禾一笑,還能喚她“丫頭”,是把她當自家孩子了。
“叔,您找我?”
“你怎么還在這兒?”
這話問得古怪。
“叔,我看完你們便回去歇息。”
劉老像是聽見什么笑話,滿臉難以置信:
“歇息?你這丫頭怎么睡得著的?胡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封后大典一過,他們必會動手!你這心也忒大了——想要那個位置,胡國就必須收拾干凈!”
姜到底是老的辣,足不出戶,卻洞若觀火。
“您老說的,我自然有所準備。
只是如今對外人人都以為胡國已臣服,此時輕舉妄動,反而落人口實。
我們只能以靜制動,等待時機?!?/p>
劉老卻連連搖頭。
“今兒老頭子就得給你上一課。
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明知對方來者不善,就得主動挑釁,逼他露出馬腳!
只有他先動了,我們才能師出有名、一勞永逸。
等?丫頭,有時候別太迂腐了。
該亮劍時,就別端著什么正人君子的架子。
這世道,正人君子往往是吃虧的——而你,再也吃不起虧了。
往后每一步,都得算清楚,明白嗎?”
明白,她當然明白。
蘇禾沉思片刻,問道:
“可胡國不比烏蠻,它部落林立,即便表面歸順,也難保沒有反骨。
若某些部落自立為國,胡王大可推說不知,甚至扮作受害者,反請魏國出兵協(xié)助。
一旦我軍深入胡境,他們來個甕中捉鱉……咱們的騎兵在草原上,可討不到便宜?!?/p>
劉老聽罷,嗤笑一聲,仰頭灌了一口酒:
“要我說,朝里那姓孔的和姓朱的也是真蠢!當年一同進學我就看出來了——策論沒老子寫得透,文章沒老子做得深,偏偏就會溜須拍馬!如今倒好,混成什么監(jiān)國史了,連胡國這點雕蟲小技都看不破?草原部落若真擰成一股繩,還能等到今天?”
他語氣轉厲,眼神如刀:
“魏宸當年便是狼子野心,如今為了坐穩(wěn)那位子,更是連里子面子都不顧了!
可你要記?。核桓覄拥木?,你得敢破;
他舍不得撕的臉,你得去撕!
胡人畏威而不懷德,你退一步,他們便進一步。
等到草原上的馬蹄聲連成一片……那時再想攔,就晚了!”
字字如雷,砸在蘇禾心上。
她背后倏地沁出一層冷汗。
劉老說的對——被動等待,才是最大的冒險。
“丫頭,”劉老的聲音緩下來,卻更沉了,“咱們的騎兵,出了關便是瞎子、聾子。
這仗若不能在關內打,就必須逼他們在關外先亂!
胡國各部,從來不是鐵板一塊。
誰不想當王?
誰不眼饞旁人的牛羊女人?這裂痕……就看你會不會撬?!?/p>
夜風穿廊而過,帶著初秋的涼意。
蘇禾立在燈下,半晌,忽然躬身,鄭重一禮:
“侄女受教了。”
劉老擺擺手,酒壺在腰間輕晃:
“懂了就去做。老頭子我還等著——看你把這盤死棋,下活?!?/p>
他轉身走入夜色,哼起一段蒼涼的調子,漸行漸遠。
蘇禾仍站在原地,眸中卻漸漸燃起一團火。
那是破局的決心,也是亮劍的鋒芒。
——該動手了。
后宮諸妃盡數進宮,表面看似一片祥和,但里面爭斗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緊迫。
畢竟誰若是先生下陛下登基后的第一個孩子,如果還是男丁的話,那便必定是魏國第一人了。
這一日,宮中宴會。
也是皇帝登基后正兒八經舉行的一次極為重要的宴會。
蘇禾提前一步到達了長公主府。
幾個月沒有現身,突然出現的蘇禾讓長公主頗為驚訝:
“身體都好了?”
“托您的福!”
長公主一聽這話便敏銳察覺到了不妥。
她聲色一凜,眼神銳利的射向蘇禾,語氣不滿又直接:
“你裝?。『猛?,你這是利用我為你背書?替你在世人眼中正名!
蘇禾,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敢騙我?!”
見長公主說怒便怒,連茶盞都摔的稀巴爛了,蘇禾知道這位是真生氣了。
她生氣,表示她真覺得自己被騙了,所以她在某一刻關心自己也是真的。
蘇禾受用。
故此,坐的更穩(wěn)了。
并沒有因為她的生氣而移動分毫。
甚至看到她摔杯子,她還拿起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
淺嘗一口后才道:
“更年期到了?找御醫(yī)拿些藥調理一下,晚上盜汗,無緣無故就想發(fā)火,時時刻刻覺得心頭有一團火似的?這可不行,這是女人到了一定年紀必然要經歷的階段,吃些藥調理一下就好了!”
滔天怒火就因為這輕飄飄的幾句話一下泄氣。
她怎么能……怎么能……如此鎮(zhèn)定!
“蘇禾,你得給我一個說法!”
給,一定給。
揮了揮手,讓門口那些被嚇到的宮人全部退下。
那樣子倒是比長公主這位主人還要有主人樣。
長公主氣笑了。
“我這公主府可不是你的地盤?!?/p>
“好了,時間緊迫長話短說!”
看到蘇禾那樣就憋屈的很,可長公主實在是想知道這死丫頭到底葫蘆里賣什么藥,所以只能忍氣吞聲:
“都退下去?!?/p>
等人都走遠了,長公主臉色難看語氣僵硬的看著蘇禾:
“今日不說出正當理由,你……你……就把我送的藥材都還給我!”
哈哈哈。
還?進了肚子了還什么呀。
“行了,保證聽完你絕對不想還了!”
清了清嗓子,蘇禾看著她問道:
“你如何看待胡國這么長時間竟然都沒有離京一事?”
“哼,不是再等賞銀嗎?
如今都歸順了,自然要等朝廷封賞。
可誰不知道朝廷沒錢?自然是拖了。
不過今晚這宴會可不簡單,登基后第一次正式宴會。
胡國必然有所動!”
說到點子上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覺得胡國不足為據?”
長公主皺著眉,想著她的幕僚說的話:
“未必,胡國看似臣服,其實隱患也大,畢竟胡國草原部落眾多,也非全都都那么聽話。
胡國將來必定會再起動\\亂!”
到底是長公主呢。
“所以,問題就出在這里,我生病這些日子已經派人……”
等蘇禾說完,長公主的眉頭從始至終都沒有松開。
過了許久才聽到她幽幽說道:
“魏宸這小子以前就沒腦子,裝的是溫文爾雅騙過世人,當年他爹就是這么形容的。
如今為了一己私欲,看來真是個不顧國家大義之人。
蘇禾,你說的事我會派人去查清楚。”
說到這里,長公主停頓了一下,看向蘇禾 的眼神頗為復雜,但到底最后還是說道:
“但今晚,你自己當心。
本宮得到消息,胡國這回會向你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