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珩一步步走上前,那雙總是帶著清高孤傲的眸子,此刻充滿了驚濤駭浪般的震驚!
他先是望向蘇氏,聲音艱澀發(fā)顫:“母親……您、您方才說什么?”
見蘇氏默然不語,他猛地轉(zhuǎn)向姜世安:“父親!我是您與母親的孩子,是尚書府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對不對?您告訴我!”
姜世安面色鐵青,眼神復(fù)雜地閃爍了一下,旋即沉聲道:“自然!你自是為父的孩兒,是我姜家血脈,此事毋庸置疑!休要聽你母親氣頭上的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哈哈哈……”蘇氏聞言,發(fā)出一連串悲涼的冷笑!
“好一個毋庸置疑!姜世安,你既咬死了認下他,不妨咱們夫妻今日就把這十幾年的腌臜事徹底掰扯清楚!
也省得我繼續(xù)戴著這頂‘賢良淑德’的假面,替你養(yǎng)著這不知從哪個女人肚子里爬出來的野種,做這天下第一號的冤大頭!”
她猛地抬起手,直指面色慘白的姜珩:“此子根本非我親生!生母不詳,血脈存疑,宗族難明!
從今往后,到了外面,你休要再打著我的旗號,說他是從我蘇凌云肚子里爬出來的兒子!我嫌臟!”
她又看向梅柔卿,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梅柔卿!枉你費盡心機,斗了我十幾年,你應(yīng)該也沒想到吧,你這位情深義重的姜郎,除了你我,外面竟還藏著別的女人,連兒子都這般大了!
你這解語花,解得可還不夠透徹??!”
梅柔卿哪怕事先已知姜珩并非姜世安與蘇氏之子,但被蘇氏當(dāng)著闔府的面如此揭穿,仍是覺得臉上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臉色瞬間難看至極。
蘇氏看著她驟變的臉色,故作恍然,慢條斯理地道:“難怪昨日在丹陽郡公府,你縱容指使你的好女兒,故意設(shè)計,毀了姜珩與縣主的大好婚事。
因為你也打心眼里見不得他這個‘嫡長子’過得好,你怕他真攀上高枝得勢了勢,就不能任由你們母女拿捏了!”
“什么?”“你說什么?!”
姜珩與姜世安驚怒交加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姜珩整個人如遭雷擊,猛地一怔,下意識反駁:“不!不會的!心兒她昨日分明是無心之失,她……”
“蘇氏!你把話說清楚!昨日在郡公府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姜世安厲聲追問,目光銳利如刀,猛地射向臉頰紅腫的姜綰心,又掃過眼神閃爍的梅柔卿。
癱軟在地的梅柔卿渾身動彈不得,急得額頭冒汗,只能用眼神拼命示意女兒。
姜綰心卻心虛地撇開視線。
那事兒,不過是個小小的意外!雖然過程出了點岔子,但到底姜珩與縣主的婚事黃了,而她也能如愿當(dāng)上太子妃,母親何必對這些細枝末節(jié)斤斤計較?
蘇氏就是奔著徹底攪散這個家來的,自然不會賣關(guān)子,她語速極快,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前院:
“昨日晌午,你的好女兒姜綰心,和你苦心栽培了二十年的‘嫡子’姜珩,在郡公府的某間靜室,不顧禮義廉恥,摟抱在一處,行那等親吻狎昵之事!
此事,不僅宜芳縣主親眼目睹,氣得拂袖離去,英國公夫人鄭氏,還有在場許多勛貴家的夫人小姐,全都瞧得一清二楚!
你姜家的臉面,昨日在郡公府就已經(jīng)被你這對好兒女丟盡了!”
姜世安聞言,猛地看向姜綰心,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綰心!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綰心臉頰腫痛,口齒不清,急切地辯解:“父、父清……儂聽吾縮……根奔吾是、吾是辣樣……”
姜珩也臉色漲紅,急忙道:“父親!此事絕非母親所言那般不堪!是心兒她頭暈,我只是扶了她一把,當(dāng)時或許有些誤會……”
“誤會?摟抱在一起也是誤會?親吻也是誤會?!”姜世安根本不信,厲聲打斷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給我從實說來!”
蘇氏冷眼旁觀,嗤笑道:“姜世安,事到如今,我有何必要再編造謊言欺瞞于你?你若不信,不妨等上幾天。
相信過不了幾日,姜家嫡子與庶妹在郡公府行止不端、罔顧人倫的‘佳話’,就會在整個勛貴圈子里徹底傳開!
到時候,你姜尚書的臉面,可就真是丟到滿京城了!”
姜綰心拼命掙脫開嚴嬤嬤和孫婆子的鉗制,頂著腫脹的臉,焦急地比劃著解釋:“蝶!真的吾是辣樣!吾米有……”
她心里又氣又急,事情哪有蘇氏說的那般嚴重不堪!
若她真因這等小事失了清譽,太子殿下昨夜又怎會那般憐惜她,對她小意溫存,今日還特意用東宮的馬車親自送她回府,給她這般大的體面?
這個蘇氏,根本就是自己名聲完了,破罐子破摔,故意在這里蓄意挑撥,污蔑她!
姜世安陰沉著臉,一時沒說話。蘇氏所言未必是假,但瞧著一對兒女的模樣,此事想必也沒發(fā)展到那般不堪的境地……否則,太子今晨對綰心也不會是那般態(tài)度了。
梅柔卿卻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姜綰心。她自詡智謀無雙,怎么生出這么個蠢鈍如豬的女兒!
她目光下意識瞥向姜老夫人身上站著的姜綰寧和姜玨……
還好,玨兒功課一向不錯。姜珩已被她故意養(yǎng)廢了,如今楊氏又死了,她還有大把時間,可以好生與玨兒培養(yǎng)母子感情!
梅柔卿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女兒!她自詡步步為營,智謀無雙,怎么偏偏生出這么個沉不住氣又愚笨的女兒!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瞥向一直瑟縮在姜老夫人身后,冷眼旁觀的姜綰寧和年紀尚小的姜玨。
還好……還好她的玨兒還在,功課一向不錯,人也機靈。
姜珩已被她故意縱容養(yǎng)廢了,楊氏又死得正是時候,她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好好與玨兒培養(yǎng)母子感情,將他牢牢掌控在手心里!
不管這個女兒再怎么愚蠢短視,終究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這個做母親的,定會竭盡全力,扶著她坐穩(wěn)太子妃之位!
未來,再有玨兒在府中為她撐腰,她的好日子,還在后頭!
只要……這姜府的后院,再沒有蘇凌云這個名正言順的女主人!
思及此,梅柔卿看向老夫人,繼續(xù)拱了把火:“母親,不論如何,心兒和珩兒都是姜家的骨肉,兩個孩子都還年輕,都有大好的前程!今日之事,不宜鬧大……”
“不錯!”姜老夫人最聽不得這些,當(dāng)即拄著拐杖重重一頓,渾濁的老眼怒視蘇氏,
“世安,你還跟這瘋婦糾纏什么!今日娘就替你做了這個主,休了她!咱們休妻再娶,娶個溫順賢惠的進來,也好過日日對著這個喪門星!”
姜老夫人從二十多年前蘇氏剛進門時,就看這個出身高貴的兒媳不順眼。
每當(dāng)蘇氏儀態(tài)萬方地站在她面前,她就覺得自己像個剛從泥地里爬出來的土婆子,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這些年蘇氏病重,纏綿病榻,少在人前走動,她這才漸漸忘了那份如影隨形的自卑。
可自從前些日子云昭與姜家上下對簿公堂,這蘇氏竟奇跡般地好了!還得了陛下親封的三品淑人,又恢復(fù)了從前那副清冷高華的模樣。
姜老夫人每見蘇氏一次,心里就不舒服一分,弄得她一天到晚如坐針氈,寢食難安!只恨不得立刻將這人從眼前徹底抹去!
此言一出,院內(nèi)眾人神色驟變,心思各異。
蘇氏眸光微閃,當(dāng)即斬釘截鐵道:“不行!”
她手臂緊緊攬住身旁的云昭:“我的昭兒在這里,我哪里都不會去!”
“你女兒?”姜老夫人嗤笑一聲,刻薄道,“她不日就要嫁入永熙王府!到那時,我們姜家更不會有你的立錐之地!你若識相,就趕緊帶著你這女兒,還有那三房那幾個賠錢貨,一起滾出我們姜家!”
蘇氏看向一直沉默的姜世安,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夫君……你我夫妻二十載,你當(dāng)真半點不念當(dāng)年情分?”
若是在一天之前,即便是天皇老子來了,姜世安也絕不舍得動休妻的念頭。
蘇家雖敗落,余威猶在,蘇氏本人更是陛下親封的誥命。
但僅僅一夜之間,天地翻覆。
無論是云昭即將踏入永熙王府,還是綰心注定要入主東宮,靠著哪個女兒,都足以保他后半生富貴榮華,官聲權(quán)勢更上一層樓!
一想到傳旨太監(jiān)蒞臨、闔府跪迎圣旨的煊赫場景,姜世安便覺得血液沸騰,一顆心激動得幾乎要跳出胸腔,整個人飄飄然如置身云端!
相比之下,一個無甚價值卻處處強硬的蘇氏,又算得了什么?
蘇氏將他眼底的權(quán)衡與冷酷看得分明,她冷笑一聲:“我可不是三房那般好性兒,能任由你們搓圓捏扁,一文不拿便凈身出戶!
當(dāng)年,我也是你姜世安三媒六聘、吹吹打打迎進門的正頭夫人!更遑論,我身上還有陛下親賜的淑人封號!
想休妻?絕無可能!要和離,可以!把我當(dāng)年的嫁妝,一分不少,全數(shù)歸還!我自會堂堂正正,走出你姜家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