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司主,快快住手!使不得?。 币坏荔@惶失措的的呼喊自身后傳來。
只見月洞門外,蘇家老大蘇凌岳步履倉皇地疾步闖入。他一襲茶青直裰,身形清瘦,本該是儒雅溫文的臉上,此刻卻寫滿了驚懼與無措。
他一眼便瞧見癱軟在地、鬢發(fā)散亂臉頰紅腫的林靜薇,頓時如護崽的老母雞般扎著雙手,欲要上前攙扶。
可一抬眸,正正對上墨七那雙淬了冰碴子般的厲眼!
蘇凌岳半生都在書院,終日與銀錢賬冊打交道,何曾直面過墨七這等刀頭舔血、煞氣盈身的人物?
當即駭?shù)盟活w心突突狂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轉(zhuǎn)過身,語無倫次地勸道:“姜司主,都是一家人,血脈至親??!有什么話不能心平氣和地說?何必、何必動此雷霆之怒,傷了自家和氣!”
“一家人?”云昭冷笑了聲:“方才,蘇家上下可是眾口一詞,說我姓姜,不姓蘇!蘇家門檻高,容不下我這外姓之人!”
隨著她目光所至,墨七與墨十七無需再等吩咐,運起掌力,出手如風!
二人雖為女子,卻是自尸山血海中拼殺出來的頂尖暗衛(wèi),指掌間蘊含的力道,豈是尋常閨閣婦人所能承受?
“啪!啪!啪!”
清脆而狠戾的巴掌聲,一聲接著一聲,毫不留情地扇在林靜薇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
那聲音響徹庭院,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墨七下手刁鉆,專挑最痛處;墨十七力道剛猛,掌風呼嘯。
不過轉(zhuǎn)瞬,七八個耳光落下,林靜薇的臉頰已如發(fā)面饅頭般高高腫起!
從前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此刻紅紫交錯,嘴角破裂,殷紅的血絲混著涎水淌下。
她“哇”的一張口,竟直接嘔出兩顆混著血的牙齒來!
林靜薇自打被接入蘇家,何曾受過半分委屈?
初時是老夫人心尖上的外甥女,嬌養(yǎng)得比正經(jīng)嫡女蘇凌云還要金貴;
嫁與蘇凌岳后,丈夫性子綿軟老實,即便她十幾年肚皮再無動靜,未能誕下男丁繼承長房香火,蘇凌岳依舊對她溫柔小意,不敢有半分違逆;
上有姑母兼婆母撐腰,她早早分得一半中饋大權(quán),在府中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這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般的痛楚與羞辱,直接將林靜薇打蒙了!
待口中濃郁的血腥氣將她刺醒,看到地上那兩顆屬于自己的牙齒時,她瞳孔驟縮,一股難以置信的驚駭直沖頭頂!
墨七扭著她的肩膀命道:“還不向姜司主叩首認錯!”
林靜薇滿懷屈辱地朝云昭躬下身形,口齒含混道:“是我錯了。說錯了話,還望姜司主海涵?!?/p>
她不是那等只會撒潑哭嚎的蠢婦,深知此刻越是狼狽,越要維持體面。
片刻之后,她緩緩抬起腫得變形的臉,一雙美目盈滿了淚水,目光直勾勾地望向蘇老夫人,嘴唇哆嗦著,卻硬是強忍著沒有失態(tài)嚎哭。
只是那無聲的淚珠混著血絲滾落,反而比任何哭喊都更顯得凄楚可憐。
云昭的命令太快,墨七和墨十七動作更快,一切不過發(fā)生在瞬息之間。
待蘇老夫人回過神來,眼見心肝肉似的外甥女被打成這般模樣,心疼得如同刀絞,猛地撲上前,一把將林靜薇顫抖的身子攬入懷中。
“姜司主——!”她抬頭怒視云昭,目眥欲裂:“你要再打,便來打老身!
陛下向來以仁孝治天下,老身就不信,陛下會縱容你如此無法無天,公然在朝廷命官府邸行兇,毆打官眷!”
云昭面對此等指責毫無懼色,反唇相譏:“陛下恐怕也未曾料到,只是派我來蘇家宣示天恩,竟會遭到如此羞辱!”
“你!”蘇老夫人被她堵得一口氣險些上不來,一時氣得渾身發(fā)抖,口不擇言地罵道,“強詞奪理!刻薄寡恩!你與你那娘一般,都是來討債的禍害!”
被蘇老夫人緊緊護在懷里的林靜薇,眸中頓時閃過一抹暢快與得色。
云昭不由眼瞳微縮!
饒是已看出蘇老夫人偏疼林靜薇,她也從未想過,這世上竟會有親娘為了一個外人,如此辱罵自己的親生閨女!
一旁的蘇玉嬛見母親受此大辱,早已哭成了淚人!
她跪倒在地,緊緊抱住林靜薇,仰頭對著云昭哭喊道:“姜云昭,你好生跋扈狠毒!
秦王殿下那等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光風霽月的人物,怎會娶你這等心腸歹毒、手段酷烈的女子為妃!你根本配不上殿下!”
她話語間不自覺流露出清高與傾慕,句句都在貶損云昭,仿佛云昭的存在,玷污了她心中完美的秦王殿下!
“放肆!敢對王妃不敬!”墨七厲聲呵斥,聲如寒冰,帶著凜冽的殺氣,瞬間壓過了蘇玉嬛的哭啼。
墨十七雖未開口,但上前半步,冰冷的目光如實質(zhì)般鎖住蘇玉嬛,手已按在了腰間的短刃上,其維護之意,不言而喻。
蘇玉嬛被這駭人氣勢嚇得渾身一顫,哭聲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雞,一頭埋進蘇老夫人懷里!
“祖母!祖父他……他怎么會想要認回這樣惡毒的人!她們母女若真回來,這府里還能有我和娘親的活路?孫女定要被她生生欺負死??!”
至此,云昭心中恍然。
看來午后她命蘇驚墨回家,請?zhí)K文正配合行動,一同入宮的消息,蘇文正并未隱瞞家人,甚至很可能當著蘇老夫人的面,流露出了要認回母親和她的心思。
難怪今日從蘇驚墨叩門到現(xiàn)在,蘇家眾人的反應如此激烈。
而這其中,自然少不了林靜薇從中推波助瀾,處處挑唆。
林靜薇伏在蘇老夫人懷中,凄凄哭著道:“姑母……當年的事,阿云姐姐她必定是怨極了您,恨毒了蘇家!不然怎會讓她的女兒,今日一來便如此折辱于我,這分明是指桑罵槐,做給您看啊!”
“這事說來也怪我不好,當年沒多勸著她……”
“薇薇!”蘇老夫人罕見地用極其嚴厲的語氣打斷了她。
她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哆嗦著,似乎極怕她再往下說。
這番欲言又止,成功勾起了在場所有人的好奇。
年輕些的少女少婦們面面相覷,低聲竊語:“當年?當年發(fā)生了何事?”
而一些年長的嬸娘仆婦,彼此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色,有好奇,有探究,更有幾分壓抑不住的幸災樂禍,顯然對那段陳年舊事有所耳聞,卻不敢明言。
一旁站著的蘇凌岳,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卻只是頹然地低下頭。
云昭將眾人反應盡收眼底,忽地輕笑一聲:“無論如何,我娘至今未曾改姓,如今更是陛下親賜的三品淑人。我若帶著我娘來蘇家探望蘇山長,天經(jīng)地義,有何不可?”
林靜薇的目光與云昭在空中相撞,清晰瞧見對方眼底那抹洞悉一切的嘲弄。
這姜云昭,明明比她的玉嬛還小一歲,心機城府卻如此深沉!
尋常少女被如此言語相激,早已怒極失言,撂下永不踏足蘇家的狠話。
可她偏偏不上當,反而抬出“陛下親賜”的招牌,名正言順地要將手伸進蘇家!
她二十幾年來苦心經(jīng)營、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難道就要因為這個黃毛丫頭的出現(xiàn)而毀于一旦?!
不!她決不允許!
可此時的林靜薇卻尚不知曉,此前每一個如她這般輕視云昭的人,死的死,傷的傷,要么就被關(guān)在大牢,沒一個討著半分便宜。
云昭目光落在蘇老夫人臉上,意有所指道:“這世上的道理,有時候很簡單。誰心虛,誰才叫得最大聲。誰做錯了,誰才心生懼意,惶惶不可終日!”
蘇老夫人被云昭盯得倒退一步,猝不及防地瞥開視線。
盡管對當年母親出嫁的細節(jié)尚不清楚,但蘇老夫人和林靜薇此刻的反應,已足夠說明一切——
她們不僅參與其中,且對此忌諱頗深!
一旁靜立許久的蘇驚墨,臉色越發(fā)難看,他目光緊鎖蘇老夫人,追問道:“祖母,我娘呢?為何至今不見她人影?”
他下午匆忙回府報信時,母親王氏明明盡一切如常。
今日全家的人在此咄咄逼人,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以母親掌管一半家事的身份及其剛正性情,絕無可能放任林氏如此針對云昭,卻置之不理!
蘇老夫人面上閃過一絲遲疑,避開了蘇驚墨銳利的目光。
這時,站在人群后方,一個面容帶著幾分刻薄相的婦人插話了。此人正是蘇家旁支,依附嫡系長房過活、住在相鄰院子里的三嬸吳氏。
她慣會看人下菜碟,此時便帶著幾分討好的語氣道:“墨哥兒別急,方才已經(jīng)請大夫來瞧過了,只說二夫人是累著了,歇歇便好。這會兒人已經(jīng)睡下了。”
蘇驚墨一聽,心頭火起,怒道:“我娘到底在何處!她身邊的朱嬤嬤呢?”他目光灼灼逼視蘇老夫人,“祖母,您為何不說話!”
蘇老夫人被孫兒步步緊逼,一時臉上有些掛不住。
她不咸不淡地瞥了云昭一眼,語氣疏冷:“有外客在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tǒng)?!?/p>
隨即轉(zhuǎn)向蘇凌岳,“老大,你既與姜司主相熟,便代蘇家好生送一送姜司主吧?!?/p>
言下之意,竟是要直接趕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