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p>
和他一起出于人道主義幫忙的村里人小聲說:“紀老頭這是遭了報應,他當初命都是老溫給他續(xù)上的,結(jié)果他轉(zhuǎn)頭就欺負人家閨女。”
“老溫活著的時候拿善丫頭當個寶,這為了救人走了,被救的人反倒拿他閨女當根草?!?/p>
“你說換你是老溫,你恨不恨?他紀大有這事干的這么不地道,老溫托野豬找他索命那都是活該?!?/p>
溫父活著的時候和這個說話的村里人關系不錯。
他也就對自已這個逝去的老兄弟有著盲目的信任。
說起話來篤定得不行:“老溫那人你還不知道?大好人一個!”
“他給自已閨女出氣,根本就不可能牽連上無辜的人,不然你看紀大有這幾次挨野豬撞,哪一次有別人在旁邊受牽連了?”
“也就這一次他三個兒子在,那也不是外人,一家子都不是啥好餅,備不住就是故意讓他們一起遭的報應?!?/p>
“你就看受傷最嚴重的,除了紀大有本身身體就不行,快死了之外,是不是就剩下紀澤傷得最重?血葫蘆似的?!?/p>
說話之人擺擺手,一副看透了太多的譏諷表情:“這是岳父出手收拾欺負了他閨女的前女婿呢!”
“嚯!別說,你這么一說還真挺有道理!”
被這么一分析,在場有不少人都覺得合理。
除了碰巧路過聽到的紀澤。
紀澤倒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自已都是重生的,知道有些事就是很玄乎。
但他不覺得這個分析是對的。
報應?
呵。
紀澤搖了搖頭。
他才剛從徐玉澤嘴里聽說過報應這兩個字。
徐玉澤死前詛咒一樣的說他會有報應。
現(xiàn)在村里人又說他和他爹遭此一劫,也是因為報應。
不是他瞧不起‘報應’這一說法,他就是覺得這世上哪來這么多報應。
如果有報應,他現(xiàn)在知道了自已上輩子誤會溫慕善良多,那他上輩子怎么沒有報應?
他的‘好岳父’上輩子怎么沒替女兒出頭收拾他這個前女婿?
所以啊。
什么報應不報應的,不過是弱者的無稽之談罷了。
把自已的無能和無力推給天意,只要仇人稍微倒霉,就能自我安慰對方是遭了報應。
可笑至極。
他紀澤信這世上有科學解釋不了的事,但報應……呵。
紀澤始終覺得報應之說,無稽之談。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報應,那他倒是想看看,屬于他的報應是什么?
……
“這就是我的報應??!”
堂屋里,紀老頭的想法則和他二兒子完全相反。
他現(xiàn)在是完完全全的相信了報應之說。
順著窗戶,聽到外邊村里人的嘀咕,紀老頭一張老臉上滿是悔恨。
“我當初就不應該貪圖那么多……”
他以前覺得老溫沒了,溫慕善個沒爹的女娃娃就能任他們家擺弄。
他覺得自已兒子有出息,溫慕善一個村里丫頭越來越配不上自已的能耐兒子。
他覺得……他就不應該那么覺得啊!
“是我當初太貪了啊……承了人家的救命之恩,既想要個知恩圖報的好名聲,捏著鼻子讓老二娶溫慕善,又覺得不滿意,覺得老二應該配家世更好的姑娘……”
他自已都在被這兩個念頭來回拉扯。
拉扯到最后。
反倒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哪邊都沒得到想要的,哪邊都沒討到好。
他睜著一雙盛滿了后悔的眼,感受著自已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卻茫然得不知道該怎么辦。
“爹!”
紀老三被媳婦扶著挪到他爹床前。
他倆現(xiàn)在算是這個家里最‘閑’的人了。
父子倆一個閑著等死。
一個腰閃了,什么活兒都用不上他。
紀老三整個人煩躁又難受,干脆過來守著他爹了。
“老三……你來了啊,你娘醒了嗎?”
劉三鳳嘴快,先自已丈夫一步給了回答:“沒呢,在馮家被一堆人說不講理,氣暈過去之后到現(xiàn)在還沒醒呢?!?/p>
紀老頭無奈:“你們娘這性子啊……算了,她一輩子都這樣,改是改不了了,心眼小,氣性還大,你們以后多包容包容她吧。”
知道兒媳和老妻關系不好,他話語里都帶上了懇求。
“老三媳婦,你和你大嫂也說說,你們娘那就是個混不吝,她不懂事?!?/p>
“年輕時候不懂事,到老也不懂,你們啥事別和她一般見識,她身體不好,也沒幾年好活了,就當是盡最后的孝心……”
說到這兒,他換了個說辭:“算了,我也不要求你們盡什么孝,就當是同情,我走之后你們看她一個人可憐,多同情她幾年……”
劉三鳳這人一貫吃軟不吃硬,聽公爹這么說,她有些局促:“爹你別說這話,不吉利……”
紀老頭扯了扯嘴角:“我自已的身體自已清楚,和說不說晦氣話不挨著?!?/p>
大限將至,不是說幾句吉利話就能續(xù)命的。
“我這輩子啊……就干過一件不是人的事,結(jié)果還遭了報應了?!?/p>
“可見人在做天在看。”
紀老三喉嚨發(fā)緊,聽不下去:“爹你別瞎想,啥報應不報應的?!?/p>
紀老頭:“你不用安慰我,要不是遭報應了,野豬能三天兩頭的盯著我撞?”
“你都不知道,之前野豬奔著我來,你擋我跟前的時候……我一個錯眼,就像是看見了溫慕善她爹。”
他喃喃:“老溫當初也是這么擋在我前頭的?!?/p>
“明明是奔著我來的野豬,別人都跑了,我還以為要死了……誰知道老溫能拿個鐵鍬擋我前邊?!?/p>
那個時候他多感動啊。
他都想著等事了,如果他能撿回一條命,他就拿老溫當親兄弟對待。
那可是救命之恩,他咋報答都不為過。
可是事了之后,他的想法又變了。
人嘛。
遇到的情況不同,想法也是一會一變。
當感激被時間消磨殆盡,他自已都能感覺到自已有多煩被人提起來老溫對他有救命之恩的事。
好像他紀大有一輩子都要欠對方的一樣。
還有那隔三差五的醫(yī)藥費,連他媳婦都說老溫這是本身就身體不好,借著救他的事訛上他了,拿他當冤大頭呢。
他其實早就不想再給溫家醫(yī)藥費了。
什么拿對方當親兄弟不親兄弟的,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他總不能當一輩子冤大頭,包了老溫一輩子的醫(yī)藥費吧?
雖然溫家人其實沒怎么張過嘴,但他只要聽說老溫去看病,他能不問,能不給嗎?
他要是不管,村里人不得戳他脊梁骨?
說實話。
老溫走的那天,他是打心底里松口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