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教室里坐滿了灰頭土臉的學生,一張張或木然或驚恐的臉上鑲嵌著無神的眼睛。
是學?!具^去】的景象。
陳韶不禁身體前傾,細細觀察。
學生里沒有一個陳韶熟悉的面孔,老師倒是更熟悉一些——是那名倒霉的被拿走了身份的思想老師,他正喊著一個學生,笑瞇瞇地詢問對方昨天的食物來自何處、衣角的血又來自于誰的身體。
看樣子,是錄像,而不是直播。
“沒事?!彼枷肜蠋煱参恐炭植话驳膶W生,“你只是想活下來而已,能有什么錯呢?人類為了生存可以做任何事情,你說對嗎?”
學生本能地瑟縮了一下,神色掙扎中又透露出一抹渴望。
“我……我搶了一個同學的學分卡。”學生囁嚅著,“我不認識他,但是我太餓了……”
“很好?!彼枷肜蠋煷驍嗔怂脑?,“你知道怎么生存,已經(jīng)比大多數(shù)人都優(yōu)秀了?!?/p>
“同學們,記住我的話,這里不是你們熟悉的學校,什么倫理道德,什么善良天性,都得甩到一邊。”
他雙手撐著講臺,身體前傾,說出來的話像是淬了毒。
“這里沒人能保護你們,能保護你們的只有你們自已。學校已經(jīng)放棄了你們,市務局的警察們也不會讓頂著危險來找你們,你們的飲水、食物、庇護所全都要自已來獲取?!?/p>
他一步步走到那個學生面前,把手搭在學生身上。
“要么自已努力活下去,要么……”他壓低了聲音,“去找另外一個人,來替代你?!?/p>
下課了,思想老師嘴角掛著輕松愉悅的笑意離開了教室,被留下的學生們則陷入一片死寂。
大部分學生都驚惶起來,不住地看向教室最前面的鐘表,又時刻提防著走廊上的動靜。
小部分學生則咬著牙,悄悄地靠近了那名被喊上去的學生。
“我也很餓?!彼麄兘活^接耳,細碎的話語營造出一種絕佳的詭譎氛圍,“我不想死,老師說我們可以搶別人的學分卡……”
“他的學分卡也是搶別人的?!?/p>
“我們拿過來,不能算壞人?!?/p>
那名學生似有所覺,緊張地捂住褲子口袋,在他們圍上來時慌不擇路地闖出了教室。
鏡頭從第三視角轉(zhuǎn)為這名學生的視野,學校的天空異?;野?,教學樓也灰蒙蒙的,他劇烈地喘息著,灰色的運動鞋踩過血泊時發(fā)出黏膩的踩水聲,旁邊的教室窗口里冒出了無數(shù)眼睛,他們沉默地看著他瘋子一般跑過去。
然后,在樓梯的拐角處,他撞到了一個人。
視角最初只能看到對方尖銳的黑色高跟鞋,還有同色的西裝褲,在一陣高頻的晃動后,終于,人影的上半身進入鏡頭。
不,那根本不是一個人。
沒有任何人脖子上頂著的不是頭,而是一堆類似章魚的觸手。
這些觸手通體黝黑,從脖頸正中央生長而出,肆意地伸展著身軀,每一根觸手的末端都長著一只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球。
眼球們一個接一個地,連帶著觸手轉(zhuǎn)向了鏡頭,瞳孔里倒映著學生驚恐的面容。
下一刻,這顆奇異的“頭顱”逼近了鏡頭,觸手上的紋路如同一簇攢在一起的發(fā)絲。
不知從哪里傳來了冷冰冰的訓導。
“你違規(guī)了?!彼f,“跟我去政教處吧。”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李老師要我給他送資料!”
鏡頭上忽然蒙上一層霧氣,顯然是來自于學生的淚水。
眼球們顫動了幾下,忽然一齊往上抬了幾厘米。
“你在,說謊。不誠實的學生……應該受到懲罰。”
“?。。。。。 ?/p>
鏡頭被血遮蔽了一半,只能聽到學生的尖叫和哀嚎,稚嫩的嗓音讓任何一個三觀正常的人都為之不忍。
滋——啦——
畫面突然扭曲起來,化為一片片鮮艷的馬賽克,僅剩的鏡頭角落里眼球時圓時扁,又突然換成了最開始的森林畫面,鹿的頭顱已經(jīng)被懸掛在木屋的內(nèi)壁,一只布滿疤痕的手再次揮動了斧頭。
陳韶警惕地往后退去,抬起了遙控器。
幾秒鐘后,電視屏幕驟然黑了下去,冰箱嗡嗡的運作聲也消失了。
市務局斷電了。
陳韶再次后退幾步,坐在沙發(fā)上,把瑟瑟發(fā)抖的兔子抱上膝蓋,摸著毛發(fā)思考。
學分卡、鐘表、教室、走廊、眼球人、政教處。
【過去】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學分卡涉及到食物飲水和住宿,一旦缺失很難不到達電視里那種結(jié)局。而陳韶還記得自已從思想老師身上摸出來的那張不知名卡片,那或許就是學分卡了。
教室里的學生很重視時間,說明教室的安全可能有一個具體的期限。
帶著學分卡的學生離開教室之后,其他試圖搶劫的學生就不追趕了,說明走廊——或者說一定時間下的走廊一定存在危險。
而危險的來源……眼球人就是其中一個。
眼球人歸屬于政教處,負責管理違規(guī)學生,而看學生懼怕的程度(甚至不惜撒謊)和最后的結(jié)果,進教務處絕對是九死一生。
可惜現(xiàn)在顧怡靜已經(jīng)去【過去】了,不然有了這些額外的情報,生存率能夠提升很多……
話說回來,也不知道現(xiàn)實和【過去】是怎么對接的。
“天選者顧怡靜的直播黑屏了?!敝x新杰說,“但是沒有顯示失敗,應該是因為【過去】時間線過于混亂,沒有辦法和其他天選者統(tǒng)一。”
張苗把筆倒過來,拿筆帽敲了敲桌面:“過去可沒有發(fā)生過這樣的事。”
“過去也沒有時間線相關的怪談。”前懸疑作家說,“但是這樣我們就不知道任務時間是怎么計算的了,是根據(jù)正常時間線?還是天選者身上的時間線?還是別的什么?也沒辦法給提示。”
“很難說?!?/p>
張苗搖頭。
“之前地理課那次是最明顯的時間混亂,課上各個天選者所處教室的掛鐘被教師調(diào)整后存在差別,但是在下課鈴聲響起之后,就又被統(tǒng)一了?!?/p>
“觀察組那邊不是匯報過,說課后對比發(fā)現(xiàn),課上的四十分鐘和我們的時間是一致的,從這點來看應該是根據(jù)那邊的時間線,在開學三周前完成?!?/p>
“如果是這樣,實際可以操作的時間遠比這長?!?/p>
“但是課后天選者們的時間也被統(tǒng)一了?!睂O志德接過話,“從這個角度來說,按照他們自身的時間線也說得通?!?/p>
分析員們齊齊端起茶杯,心里嘆息。
誰知道任務目標里的陷阱不只是“班級之星”,還有“三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