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天選者下意識隨著陳韶的動作看了一眼被他潑出去的水,雖然只看到了洗發(fā)水制造的泡沫,但他還是對寢室的水產(chǎn)生了一些警惕。
“這周大家可能還不是很適應(yīng),等下周,可能就會明白這個道理了?!?/p>
——先看這周結(jié)果如何,實在不行也只能去【過去】了。
否則,一周的污染尚且令人無法承受,更別說兩周的了。
說了這一段“閑話”,早上的悠閑時間也差不多宣告結(jié)束。天選者離開之后,陳韶沖干凈自已的頭發(fā),盯著池底旋轉(zhuǎn)的泡沫,幽幽嘆了口氣。
為什么【過去】的自已不多給一點信息呢?
他有些悶悶不樂地晃了晃臉盆,把最后留下來的水也潑進池底,隨即就跟著室友們下了樓。
這還是陳韶第一次以怪談的視角來看整個學(xué)校,在他眼中,整個學(xué)校四周都被一圈巨大的光幕圍繞著,光幕上色彩瀲滟,像是夜晚的極光。
白色的絲線充斥著整個學(xué)校,它們從四個校區(qū)中心的湖中小島上空飄出,仿佛隨著風(fēng)飄蕩進校園內(nèi)。
它們看上去和蛛絲一樣,柔軟、脆弱,卻毫不費力地穿透了所有的建筑物,然后連接著每一個人的頭顱。
是的,每一個人,不管是遠處執(zhí)勤的保安,還是食堂門口結(jié)伴而行的老師,亦或是身邊言笑晏晏的同學(xué)。
哪怕是陳韶,都能看到一縷極細的絲線從大腦上方穿進了頭骨。
但是線與線也是有區(qū)別的。
有的線很粗,就像是薛宇涵頭頂?shù)模?/p>
有的線很細,比如接觸陳韶的。
有的線從連接處開始泛起七彩的顏色,有的線透著暗沉的黑灰,有的線則是從頭到尾一片純白。
還有一些線,是紅色的。
這些紅色的線從人們的頭頂穿過,然后從眼珠里伸出觸角,肆意地蔓延、纏繞在周身,勒進人的肉體,卻并沒有滲出血來。
其中以天選者們頭上的線紅得最明顯。
陳韶把視線投向和他隔了三四個室友的“辛立”。
對方頭上的線是最復(fù)雜的,白色摻雜著七彩,整條線上又蒙上一層晦暗的陰影,仿佛昭示著他曾經(jīng)被【惡念】嚴重污染過的經(jīng)歷。
學(xué)?!蛘哒f【嶺前書院】,就是這樣來操控整個學(xué)校的人的。
他自已能扯斷這些線條嗎?如果能,又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人類能干涉這些線條嗎?假如他們能看到的話?
“辛立”敏感地轉(zhuǎn)頭過來,扭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硬生生扭了回去。
怕什么?
陳韶心里嘟囔幾句,倒也沒有故意撩撥對方,而是不經(jīng)意似的掃了操場方向一眼。
從陳韶的視角來看,看臺上每一個座位上都坐著人,但遠不止體育課上看到的那樣。
更多的人擠在其中,站著的、躺著的、趴伏在地的,最中間也是最高的地方甚至有好幾個堆疊在一起。
他們?nèi)急牬笾劬?,一下都沒有眨動。
黑色的膠質(zhì)物體從這些“人”的心口處溢出,一點點順著看臺往下流,在看臺下匯聚成一池陰影。
那里非?!案蓛簟保挥胁賵錾吓懿降膶W(xué)生還被灰暗的絲線連接著。
陳韶還記得自已曾經(jīng)看過的文章。有的宗教認為,人的真善美來自于神塑造的靈魂,但因肉體獸欲的污濁而墮落,因此他們倡導(dǎo)肉體的磨礪,從而達到靈魂的升華。
現(xiàn)在看來,這種奇怪觀念居然和當(dāng)下的情況不謀而合。
不過,也只是進一步驗證了怪談來源于人的論斷罷了。
“陳韶?陳韶?”
薛宇涵奇怪地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這么專注?該去買飯了。”
陳韶回過神來,歪了歪腦袋:“我只是在想歷史課和思想課上老師講的東西。”
薛宇涵思考了一會兒,沒想起來他說的是什么。
陳韶抬腳往食堂里走,對那名勇于獻身的監(jiān)督員打了個招呼,一邊排隊,一邊解釋。
“老師說,道德是人類社會特有的一種現(xiàn)象,但并非人類固有的,它本質(zhì)上誕生于人類對生存的需要。
“在原始社會,人類比起兇惡的豺狼虎豹來說要弱得多,求生的本能迫使他們集群生存,而在群體生活中,為了維持一定的秩序,社會規(guī)范就自然而然地誕生了。
“人要在社會中生活、享受社會帶來的一切,就要遵守社會的規(guī)則、融入社會之中,人們還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做社會化。”
“也就是說,人生來就在束縛之中,但是這種束縛確保了人類整個族群的維系,也保證了大家都有一定的自由?!标惿貜拇蝻埌⒁淌掷锝舆^雞蛋灌餅和豆?jié){,慢慢說著,“就像是我們尊重別人、別人也會尊重我們一樣。”
薛宇涵迷茫地看了陳韶一眼。
陳韶笑了笑,沒有繼續(xù)往下說。
人從出生開始就會被社會操控,這是享受種種社會福利的代價。大環(huán)境要求人們擁有一定的道德底線,以保證足夠穩(wěn)定的秩序。
但是……
凡事總應(yīng)該有限度,卻也都有例外。
學(xué)校本身就是社會的縮影。
陳韶走出食堂,看著雪花般漫天飛舞的絲線。
不遠處一名天選者脖頸上的紅色絲線一點點絞緊了,他著迷地捧著一本單詞書,呼吸順暢,面容平和。
那些紅色的絲線卻漸漸消失了,似乎融入了他的身體內(nèi)部,頭頂上的絲線也慢慢變淺褪色,不論是紅是綠還是黑,最終都化為純?nèi)坏臐嵃住?/p>
“我沒聽懂,但是好像很有道理。”薛宇涵為難地撓了撓頭,“……你今天真的好奇怪,早上起來那么開心,現(xiàn)在又,”他比劃了半天,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又很沉穩(wěn)?像個大人一樣?反正我只聽過我爸說話是這個調(diào)調(diào)。”
陳韶眨了眨眼,笑容重新浮現(xiàn)在他臉上。
“人的思維總是瞬息萬變的。”他拉長了聲音,同時對不遠處的室友們揮揮手,差點把手里拎著的豆?jié){甩出去,“說不定等會兒你就要看見一個既不沉穩(wěn)也不活潑的我了。”
畢竟,鬼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再來一個意識混亂,把不知道什么時候的思維拉過來現(xiàn)眼。
唔,剛剛這個大概是高三學(xué)瘋了的時候的思維模式,他記得那次他語文作文分好高來著。
嘿嘿。